小鹿坐了一会儿,只是机械反复地上下滑动着与贺先生的聊天页面。
片刻后,他站起来,走到小道边又蹲下,托着下巴去看那路边盛开的花。
之前在漫画里看到过,这种花叫彼岸花。
“我想听听你在庄园里的生活。”柯宁依旧玩着游戏,却忽的道。
“啊,我在庄园,每天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
“你每天都自己买菜做饭吗?”柯宁很是讶异地挑眉。
“我们不用买的,会有人送,自己也会种地。庄园的厨房有仓库和步入式冰箱,里面什么都有,苏珊也会做饭。”
柯宁笑了笑。
“你知道贺先生最喜欢什么花吗?”小鹿用手指戳了戳彼岸花的花瓣,有些突兀地问。
“嗯?”
“是花毛茛。”他笑了起来,“庄园里有很多、很多品种的花毛茛,如果没有园丁整理植株的话,就会五颜六色全部堆在一起,看起来像塑料假花一样。”
“……”
忽的一阵狂风吹来,云层在天空飞速移动着,道路两旁飞下无数粉紫色花瓣。
在这寻常的冬日午后,树上的洋紫荆已悄然凋零。
云上阳光依旧灿烂,泛着冷硬的铁锈色将人的影子拉长。
小鹿拍了拍衣摆站起身,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糖葫芦,塞进嘴里吃起来。
他的头发微微卷曲,被风吹得有点乱,夕阳笼罩着他,投射出一个漂亮而偏于柔软的侧影。
…………
“芝兰玉树……贺兰玉。”
长长的道路尽头,一个年轻人踏着散漫的步伐,无声地嘲讽了一声。
他慢悠悠地跟在前方男人身后两米开外,观赏一场即将到来的、无意义的久别重逢。
贺如真的背影迎着阳光,倒映在风洵黑色的瞳孔里,十年如一日的颀长挺拔。
在眼前这样一个定格的画面中,那道身影也停了下来。
一片紫色花瓣旋转着飘落于他手心。贺如真顺着落花微微仰起头,看流年也似这瞬息万变的半阴半晴天。
树叶泛了黄,街道于穿流的时光中褪色。
十四年前初冬,佛罗里达州一个偏僻城镇,他遇到那个孩子。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瘦弱得夸张。
那个小男孩,有着一双大到出奇的圆眼睛,下颚尖瘦得近乎怪异,脸颊上灰不溜秋,似乎永远擦不干净。
丑东西,他那时候并不好看。
眼睛像鹿,是实质形态意义上的像,冰棕色的瞳仁大得近乎扩散到整个眼眶,仿佛盲人般的没有焦距,鼻子嘴巴又过于小,面部比例怪异。
那个孩子头发凌乱,穿着破旧褴褛的衣衫,手里拿着一只残缺的布娃娃。他就那么安静站在街边,在夕阳与干燥的风中,长长久久地、出神地望着街对面灯火明亮的玩具店。
“贺先生!”
柯宁的声音骤然响起。回忆的画面被敲出一角裂纹,涟漪般扩散淡去。
小鹿条件反射地惊喜了一刹那,偏过目光望向来人,才反应过来他叫的不是贺昀之。
来人穿着一身休闲西服套装,看起来气质复古且儒雅。
他看不出年纪,眼角有细微的皱纹,目光沉静而从容,有一种岁月积淀后的波澜不惊。
而与这种岁月感形成落差的,是他利落匀长的身形,步态间的风姿,令许多年轻人都望尘莫及。
小鹿一时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贺先生,真是巧。”柯宁低低地笑了起来,起身上前。
贺如真身旁,风洵挑着嘴角道:“贺先生受邀参加平安夜的美狄斯发布会晚宴。”
“哦,的确,这会是一场盛大的发布会晚宴,史无前例。”柯宁道。
两人的交谈过于虚伪,贺如真听着,便莞尔笑了笑。
与他雅致的外表极不相符的,是他笑时唇齿间若隐若现的一颗犬牙,那像是完美面具上,一丝生动的裂痕。
小鹿一直都没说话,局外人似的看看他们,却又无法不被那两人影响。
为什么……会长得那么像。
为什么,明明是相似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呢。
在贺如真望向他时,他发现自己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还真是忘得干干净净啊。”似是结束了彼此问候,那名叫风洵的年轻人将目光投向他,声音克制却难忍愉悦地感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