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接过池砚舟递过来的水,秦知看着对面低下头,将水杯凑到了唇边的人,嘴唇略微动了动,却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发出声音。
他当然记得自己上午和池砚舟说过的话,也明白这一顿饭代表了什么——这甚至是他自己要求的。
在池砚舟并未主动探寻的情况下。
而那些他打算告诉对方的事情,也早已经在他的心里,经过了数番的整理、组织,变得明了且条理清晰。
可直到现在,秦知才意识到,那些他本以为并没有那么在意的事情,想要像预想的那样说出口,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被清水润湿的双唇从杯沿移了开来,池砚舟放下手里的水,一双黢黑的眸子往前看了过来,并不带有什么催促意味的目光当中,蕴着少许笑意:“在想什么?”
——想你的嘴唇真好看。
手也好看。
眼睛也是。
……哪里都是。
就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在心里飞速地做出回答,就连秦知自己都呆了一下,继而稍显心虚地错开了视线,耳朵可疑地开始发烫。
“……没,”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回答池砚舟的问题,秦知抬起水杯抿了一口,“就是,”他顿了顿,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个合适的话题,“不是说想吃烤鱼?”
还说要专挑贵的点。
怎么到了晚上,就变成“生活费不够”了?
池砚舟摩挲着杯子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飘了飘,过了一阵才小小声地开口:“猫粮大促。”
秦知:?
“买了四十斤。”池砚舟补充。
秦知:……
很好,应该可以省去问单价的步骤了。哪怕按达标的及格线来算,这价钱也绝对超过一个高中生半个月的生活费了。
“正好家里的快吃完了,又看到活动——”大概是秦知的眼神实在太过微妙,池砚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起来,“——价格比平时要便宜差不多一半呢,还有平台的满减,很难再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而且买这么一次,接下来很久都不用愁了!”越是往后说,池砚舟的底气越足,甚至有了点理直气壮的感觉。
如果最后没有加上那句“大不了这个月接下来都吃食堂”的话。
秦知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这应该还是池砚舟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
垂下眼看着被放到了自己面前的牛肉面,秦知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谢谢。”
“嗯?”刚拿起勺子,拌了拌面前的盖浇饭,池砚舟有些疑惑地抬头,像是不明白秦知在说什么。
但秦知知道,对方本就是借着这种话题,放松自己的心情。
“……没什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秦知捧起碗,低下头喝了一口面汤。
很普通的味道,偏咸,和学校边上的那家面馆差不多,简直就像是全国统一的味道一样。
池砚舟吃正餐的时候,不怎么喜欢说话,秦知也就不开口,这个靠近空调的角落里显得异常安静,只能听到些微碗筷碰撞的声响。
但气氛却并不显得沉闷僵硬。
莫名有种自己的心脏,安安稳稳地落到了地上的感受,秦知看着对面的人放下勺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忽然开口:“我养父母以前是给有钱人家当管家和厨娘的。”
池砚舟愣了一下,却不知道是因为秦知忽然开始的讲述,还是他口中提到的“养父母”。
“但是后来父亲染上了赌瘾,虽然没欠什么外债,家里的钱却是一点都不剩了,”说到这里,秦知停顿了一下,“就连生产的医院,都是关系还不错的主人家帮忙安排、垫付了费用的。”
“只是很不巧的,生下来的那个小孩有先天性疾病——是什么名字我记不到了,太长了,总之很费钱,而且一辈子基本不可能痊愈,”秦知问,“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的吧?”
池砚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安静地等着秦知说下去。
“然后又很巧的,”秦知拿起了刚刚池砚舟递过去的那杯水,明明水是凉的,他却像是冬天捧着热饮一样,把它捧在了手心,“边上就是另一家刚好同一天生的有钱人。”
“两个孩子也都刚好是男孩。”
“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小孩长得都差不多,不是吗?”秦知忍不住笑了一下,“反正我分不出来。”
“所以他们把两个孩子互换了。”
“当天他们就办了出院手续,连付了钱的时间都没住满。”
再后面的事情,从秦知一开始的那句“养父母”,就已经能猜得出来了。
池砚舟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当然是听过类似的“真假少爷”的故事的,也知道现实里出于意外或者故意,此种事情也时有发生——可他一直都不太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类的事情。
这其中牵涉到的理智、情感、血缘、陪伴之类,许许多多的东西实在太过复杂,并不是一个从没有经历过类似事情的人能够理清的。
所以就连和影视剧,池砚舟也从来不看这一类的题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