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让陈二低下头，他抬起手摸了两下陈二的脸，没有什么肉感，长得太快，在陈瑞眼里他似乎成了空壳，内里让他琢磨不透。
二人回家之后，陈二坐在床边，他的脑子里老是出现一个声音：“离开这…离开这里…”
他的感官模糊不清，他看不清眼前的陈瑞，视线在他躺倒在床上的那一刻起全部染上黑色，陈瑞打通120之后摸着陈二的体温，并没有之前那么烫，反倒很正常，只是微微在额间冒着虚汗。
“你小子别再吓我了，你要是能好我什么都答应你，不能出事。”陈瑞说话的嗓音一直在颤抖，心口像被刀刃剖开那样阵痛，眼泪滑落在他紧握着陈二的手的手背上，抽泣声断断续续，声音不大，却是让人听了会心碎的哭声，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经攥红了。
陈二在一个幽闭的空间里，空间太小，不过有一扇小窗，特别小，狗洞那么大，他透过窗子看见两团没有脸的黑雾，在争吵，说什么都是你的错，然后一团雾死死掐住另一团的脖子，那个掐着脖子的人逐渐生成一张脸，他一时看不清，因为是侧着，他揉了两下眼皮，两团雾变做一团，脸变成了他自己的样子，表情狰狞又嘲讽，然后转瞬间那个“自己”就离他特别近，并且用手上的血在他脸上划过。
“他”说：“你该离开了！你要离开！蠢货！你就是个蠢货！真恶心！”
满嘴的命令，但并没有说为什么。
陈二身后就变成了悬崖，被那团雾推搡着摔下悬崖，然后现实这边他的身体不停抽搐着，青筋在脖子上暴起，看着实在难受，陈瑞不停按下急救铃，然后不断安慰着陈二，把他抱在怀里，不停拍背安抚。
不一会儿这种抽搐就停止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缓，医生检查结果也说没什么大事，就说是修养几天会好的，陈瑞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他连着两天没怎么睡觉，就睁着眼睛守着，两个眼皮打架的厉害，他也昏沉着靠在床头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吵闹声叫醒的，他眨了两次眼睛，是陈二拿着衣服扔向大夫，他的表情与之前有些判若两人的感觉，多了些暴戾和煞气，陈瑞就当是错觉，问他：“…怎么了？不能对医生无理取闹。”
“你别碰我！”
陈瑞被他一胳膊挥的有点缓不过来，这是又怎么了呢？
“你是谁啊！离我远点！”
陈二又吼到。
“陈老二！你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找死是不是？”陈瑞也真的是在气头上，他也不会再向往常那么温柔。
“你叫谁？我叫文景，你说的那什么二是谁？”
他非常不理解着回答陈瑞，陈瑞的表情从震惊逐渐静默，他转念想这应该是个好事吧，可心里却感觉空唠唠的。
他平复心情说：“你叫文景，那你知道家在哪儿吗？或者亲人朋友什么的？”
文景语气不好，他不想搭理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大叔，像是青春期叛逆的孩子，看见谁都烦。
“我为什么跟你说？你们能不能出去！”
“文景……”陈瑞小声默念着，原来他本来的名字还很好听，既然想起了了，也许是时候让他回去找家人了，况且他忘了自己，不是吗？
陈瑞没再说话，他主动拉过医生到走廊里，交代一下之后的事情：“他在这里的费用我包了，等他好了就让他走吧。”
医生看了两眼病房里的文景，觉着有点棘手：“陈先生，我觉得你还是等他出院再走，他清绪很不稳定，我们和他更不熟，他要是有暴力倾向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转到精神病医院，不然就尽快找到他的父母，把他领回家吧。”
陈瑞的嘴角微微翘起，有些无奈，他摸着耳朵和医生说文景的父母已经死了，但是其他亲人不知道还有没有。
那只能先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陈瑞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他记忆里了，但是他还是放心不下，好歹养了好几年，宠爱他已经成了习惯，他没进去，只是看见他怒气冲冲的脸觉得可爱，这是他以前没看过的表情，让陈瑞觉得现在的文景才是真的他，从表情就能看出喜怒哀乐。
文景脑子里的记忆奔涌而出，他还记得缺氧的感觉，父母当时对自己冷漠的笑容，剩下的全然不知为何出现在这个地方，嘴上对陈瑞说的那些话他感觉到不舒服，明明是不认识他的，但是伤害他却能让自己产生心慌的感觉，这让他更加烦躁。
“什么鬼！怎么一件事都不能顺心！”
陈瑞从医院出来之后坐出租车去上班，他有点奇怪，自己没去上班还没请假，李高竹没给他打电话，可能是还在因为上次喝酒的事生闷气，他是这样想的，进去他更觉不对劲，自己边上的摄像头撤了不说，李高竹走过来像并不知道他缺席一般。
“陈瑞你把这个资料复印一下，一会儿开个会。”
“哦哦，好”陈瑞奇怪着回答。
“不过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因为那天的事儿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那事，李高竹的脸更黑了，他简直是气的牙痒痒，但对于陈瑞他也不打算说什么了，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他并没有选择自己，那只能放手，他本来就是个明白人，得不到的从来不强求。
“我没事儿，有些累，你快去准备吧。”
开会的时候明明讲的好好的，忽然一下李高竹的胳膊碰到了桌面，袖口漏出一截皮肤，陈瑞看见上面似乎是有点发青，李高竹只是暗暗吸了口凉气，继续往下讲，就当无事发生。
下班之前陈瑞打算请假回去给文景煲个鸡汤，所以去便利店买了膏药，让同事拿给李高竹，嘱咐完就走了。
煲汤可是个耗时的活儿，陈瑞一直在锅边坐着盯着时间，还往里面不断添加佐料，文景喜欢吃什么他就放什么，陈母让他歇着换人看着他都不愿意，等汤完成之后天上的月亮都高高挂起，他坐了几个小时也没缓缓疲惫的腰就操持着装进保温壶，看天色不算太晚他抓紧时间往医院赶，不过还是没赶上，他还没进病房，护士就推着吃剩的饭菜从房里出来，看菜品什么的都下去大半，不过都有剩下，应该是没什么胃口吧，那自己手里的汤……
“我都说别来烦我了！怎么还……是你？你来干什么？”
陈瑞没回答，他端着壶在碗里倒满了鸡汤，还捞出来不少肉，整整一大碗，文景盯着他的动作，感觉陈瑞是目中无人，肯定又是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不想理人，他想到这里更气了，把端到嘴边的汤碗，一个挥手的动作打翻在地，可还没过去几秒，他的心似乎被揪起来，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他明明应该讨厌的，内心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看着地上打碎的碗他就是很憋闷，陈瑞也没怪他，自顾自蹲下身去捡碎片，他的神情暗了暗，他只觉得惊讶，明明只就是恢复了记忆，连同自己也忘记了，怎么态度会转变这么多，碎片在手里就像一把割在手心的利刃，他拿着扔进垃圾桶里，汤水沾在身上也显得更加狼狈，他强忍着没有说重话：“我只是看你吃的不是太多，因为以前你都是吃三个人的份量，怕你饿…”
不过文景真的想不起来以前，他总觉着和做了梦似的。
“算了，你能不能离开这里，你让我不舒服。”
这只有他自己知道，并非不舒服，只是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是心疼吗？怎么会？他不会的。
“你休息吧，我走了，有事情要及时呼叫医生。”
“那个…”文景看他出门有些急躁，看着他拿着保温壶的手真的有点碍眼，“你…要是被烫了…记得抹药。”
但说完他就后悔了，他不想弄得自己好像舍不得陈瑞
“快走，我要睡了。”
尽管如此陈瑞还是坚持每天给他做好吃的，他总是怕他缺营养，每天都变着花样学做饭，公司那边他辞掉了，这样有更多的时间照顾文景，等到他出院真的离开自己，他在想这些的时候，脑子里总能蹦出来别的幻想，他想文景能回到从前，但这种思想很快就被现实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