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正妃路沁夏是路家的掌上明珠,如今她夫家有难,你认为路家的人会眼睁睁看着她受苦遭罪,不管她的死活?”
昭和看着胸有成竹的夏侯冽,不再说话。
此刻他心里充满了对上苍的感恩,因为清婉并没有死。
而他也知道,这一次,皇兄对清婉是志在必得。
所以,他在得知清婉落在赫连恒之手上时,并没有立刻想办法去将她抢回来,而是选择了隐忍,他已经明白,只有彻底地绝了赫连恒之对清婉的念头,他才能永远地拥有自己心爱的女人。
“你打算何时出征?”
“三日后誓师出发,朕会命贺将军做前锋大将,先带着三十万铁骑前往东墨,而你和朕一道走小路,咱们直接去路家。”
他突然勾唇一笑,食指在桌上叩了几下,声音沉沉的,“兴许,在路上就能碰到赫连墨霄。”
“我也要去路家?”
他的脑海里下意识地开始闪过初夏那张明媚的笑脸,还有拉着他的手一声声甜甜地唤着:“澈哥哥!澈哥哥!”
夏侯冽挑眉看向他:“怎么,你不想去?”
他自然知道昭和的抗拒是为哪般,只是一想到他对清婉的那点念头,即使知道他只在心里爱慕着,绝不会做逾矩之事,他的心里也还是堵得慌。
毕竟,哪个男人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时刻被别的男人惦记着呢?
昭和没有看漏他骤然变得犀利的眼神,脑海里想起前两天皇祖母跟他说的话……
“不管是因为宿仇还是野心,东墨和北燕迟早会有一战,你也知道你皇兄对清丫头的心思,这一战恐怕在所难免,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祖母自然不希望受伤之人是你皇兄,但是如今,路家一直保持中立,要是按照上一辈的恩怨,路海瑜和路海玥分别嫁给了北燕和东墨两位君主,她们都是路家的女儿,偏帮哪一边都不好,而到了你们这一代,赫连墨霄取了路家的长孙女路沁夏,再加上路家原本就对北燕心存芥蒂,你皇兄此番攻打东墨,路家有很大的可能会倒向东墨一边。孩子,其中的轻重厉害自然不必祖母多说,祖母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清丫头跟你毕竟是不可能了,你何不放下这份执念,接受初夏丫头呢?”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才接着道:
“还记得去年她进宫来看望我的时候,我曾试探地说如果她真想嫁给你,我可以下懿旨为你们指婚,可是她拒绝了,说这样勉强来的婚姻她不要,她想要你心甘情愿地娶她。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好女孩如今到哪里去寻呢?昭和,好好想想吧,祖母不会逼你,只希望你能早点觉悟。最重要的是,祖母不希望你们兄弟俩因为一个女人而有了隔阂。”
皇祖母的意思他都懂,她老人家是怕终有一日,他对清婉的感情会激发他和皇兄的矛盾,原本在皇室中骨肉亲情就薄如蝉翼,她老人家不希望看到他们同室操戈。
而如今,又恰好是北燕需要路家的时候,只要他娶了初夏,既可以消除皇兄的疑虑,又能帮助到北燕,也能了了皇祖母的心愿,可谓一举三得。
可是……
他的唇角泛起一抹苦意,难道他真的要利用初夏对他的感情来达到这些目的吗?
夏侯冽观他神色,从玉阶上走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昭和,朕不知道皇祖母那天跟你说了什么,但是看你这几日都精神恍惚,恐怕跟这次朕攻打东墨、跟路家都脱不了干系,皇兄不想多说什么,只希望你记住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委屈和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虽然朕也希望你早点成亲,但是如果为了北燕江山让你牺牲一生的幸福,朕是万万不愿的,知道吗?”
从小到大,他都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中,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他深知这里面的痛苦,又何尝愿意唯一一个与自己亲厚的兄弟也来受这种罪呢?
昭和听到这里,鼻子一酸,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有些哽咽道:“皇兄……”
夏侯冽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道:
“不必再说了,此去路家,能够争取到他们的帮助自然是好事,如果争取不到,朕也有办法对付东墨。虽然朕知道让你去很为难,但是逃避不是办法,初夏丫头都已经十六了,她等了你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也该给她个交代?身为男人,做事不要拖泥带水,喜欢她就娶她,不喜欢她就彻底让她死心,让她可以去寻找新的幸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现在怕伤害她狠不下心肠来说清楚,只会让她将来更痛苦!”
一席话下来,说得昭和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道去。”
*
路老太君醒来好几次都发现一个长得奇丑无比的男人在身边,只要她一醒来就给她灌那种满是橘子味的盐水。
起先她虽然喝得难受,可是没什么精神问,渐渐地,身上有了些力气,便没好气地喝道:
“你这丑八怪是谁?”
慕清婉听到她说话,却眼皮都没抬,仍旧边吃橘子边看书,咽下了嘴里的橘子这才淡淡地道:
“你孙女路初夏请来的大夫。”
路老太君似是不相信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阵,脸色越来越沉,连珠炮似的发问:
“你叫什么名儿?哪个医馆出来的?以前给什么人看过病?”
“我叫秋心,就是把愁字拆开来的那个秋心,我没进过什么医馆,以前也没给什么人看过病。”
慕清婉想了想,突然高兴起来,嘴角带笑道:
“不过以前为了讨生活,倒是替一户人家的猫治过哮喘症。”
她边说边将手中的书本放下,然后将刚才吃剩的橘子皮丢入桌子上的水壶里。
路老太君这一看意识到自己平日里喝的水就是这么煮出来的,顿时气得老脸发青,她颤抖着手指着慕清婉道:
“你……你去给我把初夏叫来。”
慕清婉理也不理,起身从一旁的屉子里找到一个纸包,抓了一小把甘草丢进水壶,然后将水壶放到屋外的炉子上,自己则往屋外面葡萄架下的藤椅上一躺,道:
“不用叫了,你们家初夏小姐已经把你完完全全托付给我了。”
接着,她想了想又补了句:“这里除了我,谁也不会进来。”
“这个不孝的丫头!”路老太君气得头晕目眩,连往日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些。
慕清婉掩嘴一笑,反驳道:
“昔日有六岁的陆绩,去九江见袁术,不过从袁术那带两个九江橘子给他母亲,世人就赞他至孝,还有人赋诗云:孝悌皆天性,人间六岁儿。袖中怀绿桔,遗母报乳哺。你家初夏小姐虽然不是六岁孩童,但是她可是弄了两大筐九江的橘子来,你怎么能说她不孝呢?”
路老太君原本就生气,此刻见这个丑八怪又跟她东拉西扯一大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口干舌燥,大呼要水,慕清婉笑了笑,停下了话头,起身端了茶壶过去,给她倒了一碗,递到她嘴边。
她一尝,居然又是那种橘子皮甘草盐水,立即一口吐了出来,脸色发青地喝道:
“去给我倒干净的水来!”
慕清婉也不劝她,只是将茶壶放在床边,边往外面走边道:
“这里只有这种水,你不想喝的话那就忍着吧。”
说完自个儿又坐在藤椅上拿起了书本看书去了。
路老太君一生尽享尊荣,谁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阿谀奉承?哪里受过这种气?偏偏此刻她浑身无力,身边又没有丫鬟伺候,想教训这个可恶的丑八怪都没有办法,至于骂,好像他又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到最后,说不定没教训到他,倒是先气死了自己。
忍了半天没去喝那个水,可是端上来的饭菜基本上是没有汤水的,只有几样时蔬小菜还有白米饭,她故意将菜全部倒在自己碗里,得意地瞪着对面的慕清婉,慕清婉却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扒了一碗白米饭。
路老太君忍到了晚上,终于再也受不住,见慕清婉不在屋里,忙撑起身子连喝了两大碗橘子水,还没喝完,她就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轻笑声,她手中的碗顿时掉了下来,涨红了老脸气得直捶床。
等到第二天,饭菜照旧端了上来,这一次,路老太君照例硬撑着把菜吃了个精光,连饭都没有给慕清婉留下多少,慕清婉仍旧只是淡淡一笑,扒完了那婉干米饭。
路老太君见他吃的时候眉毛罕见地皱了起来,不由得心里一阵得意,心想终于有法子整治这个丑八怪了。
可是没等她得意多久,她便觉得胸闷腹胀,头也开始晕眩起来,门外传来慕清婉淡淡的声音:
“若觉得不好受,就多喝几碗橘子水吧。”
路老太君自然没去搭理他,可是过了一会儿,又实在渴得难受,终于忍不住又倒了两碗茶喝了下去。
到了晚上,只觉得腹痛如绞,心里虽然不甘不愿,也只得拉下脸来喊慕清婉扶她去如厕。
不一会儿便解出几大块坚硬如石的东西来,当中还不停地排气,路老太君走出来见慕清婉在外面捏着鼻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由得气恼至极。
但等到躺回床上,才发现堵了十几年的胸口一下子畅快起来,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暗暗称奇。
从这些日子表现来看,这个自称是秋心的丑八怪怕是有些门道,但是她一向骄傲惯了,也被人奉承惯了,突然遇上这么个对她爱理不理的慕清婉顿时心里的好胜心大发。
身体一好,她便开始与慕清婉谈古说今,她从小便饱读诗书,只因为是女子才不能去考取功名,一直引以为憾,她的目的是想利用自己的才学让慕清婉对她肃然起敬,可是每到最后,都是慕清婉将她说得哑口无言。
几番来往下来,她不由得暗暗心惊,心想以此子之学,只怕不在当今四国任何一位才子之下,可他偏偏又是这么一个落魄潦倒之人。
可是,她心里的敬佩每每维持不了多久,就会被慕清婉对她的见解充满讥讽的口吻给冲得烟消云散,一席话下来每每气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