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就问:“你觉的咱们领多少合适?”
老杨唏嘘了下,道:“防沙治沙是北安的大事,既然老板专门找你商量,而不是直接下文件分派任务,我觉的咱们应该主动一点,领个五百亩的责任林。”姜宁想了一阵,点点头:“老板不容易啊!”
老杨感慨:“确实很不容易,听说压力非常大,想做实事太难了,不说别的,北沟煤矿就不会老实听话的,所以他才需要咱们来当这个榜样,到时咱们把防沙林种好了,北沟煤矿要是敢不上心,老板就有理由收拾他了。”
姜宁咂了咂嘴:“这榜样不好当呐!”
老杨点着头道:“是不好当,挺招人恨的。”
姜宁想了一阵,道:“也无所谓了,我又没砸人饭碗,最多被背后骂上两句,也不会少了半根毛,不招人妒是庸才,就按你说的,咱们到时认领五百亩吧!”
老杨应下,说:“我估计县里的文件很快就会下来了。”
……
县里的文件还没有下来,林业局要验收大西口的防风林了。
三月下旬,杨柳吐翠的时季。
北安的杨树已经开始抽芽了,农场的树已经出了叶子。
大西口依旧是一片荒芜,石头滩上什么也没有。
离的近了,才能看到去年秋天种下的杨树正在出孢牙。
牛局亲自带队验收。
姜宁也跟过来,亲自看看自己的成果。
这里的树当然不可能像农场的树一样长那么快,他只需要负责把树种活,甚至不需要全部活,只要不死的太多,大部分能活下来就行,当然不可能太尽心。
结果还算不错。
死的不多,成活率在90%以上。
牛局看了很是满意,只要能挺过今年,浇水能跟上,活下来的树就不会死了,不求能像仙灵农场的树那样一年成林,只求能活下来别死掉就行。
回到县里,就去给老板汇报。
姜宁则安排人将冻死的树苗挖掉,重新补重了一下。
陆老板听了汇报后,专门抽空亲自过去看了看。
到了三月下旬,天气变暖的很快。
刚刚过去两天,大西风的杨树已经长出了叶子。
一片生机勃勃。
回头就批了今年的一期造林工程。
然后姜宁就被喊去商量种树的事。
之前一直没能见到工程预算,那玩意不会轻易给他看的,现在透明化了,陆老板不让搞歪门邪道,预算要公开,林业局就把工程预算拿给他看。
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没想到种树的费用如此之高。
三千亩的造林项目,就要一千多万。
平均每亩造林成本四千,亩植杨树五十棵。
这特喵哪能得完……
再看各项成本,后期维保是大头。
但树苗的价格同样十分惊人,用的是米径6cm的杨树苗,一棵苗子价格要20块,怪不得成本这么高,这特喵的也太奢侈了,一亩地的树苗成本就得一千块钱。
开了个研讨会,把项目敲定。
姜宁正准备呢,县里下发了文件。
关于在沙坝镇防沙带组织开展春季防沙种树活动的通知,通知指出,防沙治沙是北安的百千大计,所有单位要高度重视,要积极参与,履行好社会责任。
强调了重要性,才是重头戏。
三天后要召开动员大会,到时各单位要结实自身的实际情况,主动领责任林,责任林最少十亩起,往上不封顶,名单上列出的单位都必须领责任林。
后面附有名单,前面部分是各个单位。
帽子部喉舌部打头,下面是两办。
再下来是各个部门,全都要领责任林。
包括学校都跑不掉。
后半部分则是企业单位,打头的不是银行保险。
而是仙灵农场,下来是北沟煤矿。
再然后是银行、保险以及电老大,还有水利和电信移动,更有农投、林投、城投、交投等各种投,大大小小几十家单位,前面都是大块头,后面则是些小企业。
有些姜宁都没听过。
忽然看到一家商贸公司,嘴角抽了抽。
是大表姐夫刘伟的公司,忍不住想笑。
刘伟也没跑掉,看来县里早把北安的有钱人摸的透透的。
一个都别想跑。
通知还没看完,姜宁就接到了刘伟的电话。
刘伟说:“姜宁啊,县里的通知你看了吗?”
姜宁说:“正在看。”
刘伟道:“我这还在西安给你姑父看病呢,暂时也回不去,这事你得帮个忙。”
姜宁问:“要我帮什么?”
刘伟说:“动员大会我安排人参加,领个十亩责任林就行,多了我也种不起,不过种树的事还得你给帮忙,我那也没人安排这些事情。”
姜宁痛快答应:“种树小事,关键是后期维护你打算咋搞?”
刘伟道:“先帮我把树种上,剩下的等我回去再说。”
姜宁应了。
刘伟问:“费用咋算的?”
姜宁道:“我还不清楚,等我问问给你说。”
刘伟说好,聊了几句就挂了。
老杨也在,看着他打完电话,就问:“新城酒店的怎么办?”
新城酒店也被列在了名单上,同样要领责任林。
姜宁道:“领个十亩责任林应付一下算了,新城酒店哪有那个能力种树,能维持日常的运转就不错了,让农场一并种上,反正也不了几个钱。”
才杨道:“这样最好,三天后的动员大会谁去?”
姜宁问:“你去不去?”
杨老说:“我去不太合适,毕竟我还没退休呢!”
姜宁想想也对,一般的会老同志去参加一下没问题,但这种数百人的扩大会,老同志就不太适合代表农场去参加了,他也不想去,说:“让孔芳菲去吧!”
老杨点着头说:“让小孔去也行。”
于是三天之后,孔芳菲代表农场去县里参加动员大会。
主席台上坐着领导,各单位代表坐在下面。
仙灵农场座次在第一排,旁边是北沟煤矿。
代表是个三十多岁男人,孔芳菲认识,当记者的时候,经常去北沟煤矿采访,男人是北沟煤矿行政办主任,对她同样不陌生,看到他坐在仙灵农场的位置就很惊讶。
煤矿和农场隔着八千里,平时也不打交道。
男人还不知道孔芳菲跳到了仙灵农场,就问了一下:“你去仙灵农场了?”
孔芳菲笑着说:“是啊,单位混不下去了,只能去农场种地。”
男人嘴角抽抽:“谦虚了啊,你这样的大美女,去哪里都是台柱子,你要是来我们矿上我也得给你让位子,你能去仙灵农场,那是仙灵农场捡了便宜。”
孔芳菲道:“可不敢这么说,仙灵农场可不缺人才,好多老同志都想去发挥余热,我一个小小的记者算什么啊,最多就是打个杂。”
男人就说:“听说你们那农场现在不得了,遍地都是宝,卖草都能卖几千万,工人比我们煤矿还要多,还给工人交社保,工资也比我们矿上的工人高,是不是真的?”
孔芳菲说:“差不多吧,农场现在工人三百多一点,人均工资5000出头。”
男人啧啧两声:“能把农场干成这样,真是了不得。”
孔芳菲笑眯眯:“我们老板厉害。”
男人点着头说:“确实厉害,现在县里的好几个计划都是围绕你们农场设计,哪像我们煤矿,都快成了过街老鼠了,安监环保天天去检查,恨不得住在矿上。”
孔芳菲差点笑出声,北沟煤矿很厉害,她以前去采访,都采访不到主要领导,不过陆老板来了后,北沟煤矿日子就不好过了,说是过街老鼠倒也不为过。
你再牛逼,还能大过百里侯?
对地方无任何贡献,不整你整谁?
孔芳菲道:“那是县里关心你们。”
男人点着头道:“确实,县里的关怀真是让我们倍感幸福,你在仙灵农场做什么?”
孔芳菲道:“行政办公室主任。”
男人就竖个大拇指:“厉害,以后多交流,咱们两家应该算是北安最大的企业了,却一直没什么来往,听说你们农场环境好,有机会帮忙联系下,我们过去搞搞团建。”
孔芳菲道:“行啊,欢迎你们来交流指导。”
男人笑道:“交流还行,指导就算了,你们那全都是农业专家,我们一帮挖煤的,可不敢瞎指导,还得多跟你们请教怎么维护生态环境呢。”
两人说了几句车轱辘话。
会场安静下来。
领导入场就座,动员大会开始了。
轮流发言讲话。
然后代表单位上台发言。
孔芳菲拿着发言稿上台,代表仙灵农业发展公司发表了一番激情洋溢的发言,最后代表仙灵农场当场认领了五百亩的责任林,充分体现了北安大企业的担当。
给所有企业单位树起了榜样。
不少人看的直唏嘘,本是县台一朵。
却被仙灵农场给刨了根。
明珠蒙尘了啊!
至于台下的企业代表们,一个个听的议论纷纷。
仙灵农场不当人啊,这他喵的不是把大伙架在火上烤嘛!
你领个一百亩,大伙领十亩应付下就完了。
你特喵的领那么多,大家领多少?
多了钱,少了没法交待啊!
北沟矿煤的代表脸也有点苦,等孔芳菲发完言回来,就问她:“怎么领那么多?”
孔芳菲道:“老板交待的呗,我就一传话的。”
男人苦着脸道:“你们领这么多,可是让大家为难了。”
孔芳菲可不是随便能拿捏的,根本不接这个锅:“言重了吧,你们领你们的,我们领我们的,北安是我们老板家乡,我们老板想多为家乡做点贡献,就多领了一点,你们要是觉的麻烦,少领一点就行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男人侧目,这女人不好惹啊!
难怪古人都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男人没有纠结这个,寻思着该领多少。
本来计划是一百亩到三百亩,具体看情况而定,但领导也特别交待过了,要跟仙灵农场看齐,毕竟两家现在算是县里最大的企业,具有代表性。
要是比仙灵农场领的少,估计县里又会不满意。
安监环保就真要搬到矿上办公了。
却没想到仙灵农场出手阔绰,直接领了五百亩。
很明显了,县里之前肯定给仙灵农场做过工作。
不然怎么会第一个上去。
多半就是给其他单位打样的。
标杆树起来了,领多领导你们自己看着办。
这种事情没法强迫,不然最后又会搞成四不象。
而且还好说不好听。
量力而行,自己领任务。
如果真没那个能力,少领一点就行了。
但如果有能力想当缩头乌龟,那就不好意思了。
几个打样单位先后上台发言,当场领了责任林。
基本上给其他单位定了调子。
比如第一档的,肯定是仙灵农场和北沟煤矿这种体量和规模最大的,第二档的则是一堆房企,上台发言的单位领了两百亩责任林,第三档则是银行险保之类的。
领了五十亩责任林。
第四档就不用说了,肯定都是小企业。
领个十亩应付差使。
动员会结束后,一个星期内,各单位也纷纷认领了责任林。
县里发出通知,准备清明后植树造林。
四月到了,清明节在望。
扫墓也排上了日程。
就在昨天,姜宁才安排人去给坟地松树浇了水。
中午就被他爸叫去小区,商量清明扫墓的事情。
大伯先给定了调子:“既然修了房子,就要给先人们守灵,一个月一次也不现实,但清明和七月十五总得定一下的,好歹上去守一晚。我们和你三爷爷家那边商量过了,清明我们这边守去,七月十五他们守,你们几个商量一下看谁去。”
这话当然不是给姜爸和二伯说的。
而是给儿子们说的。
姜宁弟兄四个互相望望,谁都不吭声。
跑坟院里睡觉,脑子有病啊!
老哥三也不急,就等着他们表态。
姜宁率先表态:“最近农场事多,我这里走不开,泽哥和伟哥去。”
姜泽立刻反驳:“毛线,再忙你清明也不上坟了?晚上你又不加班,睡一晚第二天就下来了,别想着偷奸耍滑。”
姜宁一计不成,再生第二计:“你俩去守,一人一箱华子。”
姜泽顿时心动,一箱华子不少啊!
姜有信听不下去了,一巴掌甩儿子脑门上:“混账玩意儿,给祖宗守灵都不愿意,要你何用。”
姜宁连忙闪到一边,有点小尴尬。
姜泽和姜伟憋着笑。
最后父辈发话,四人人都去。
谁也别想偷懒。
于是清明这天,大小两辆车去了坟上。
冯雨第一次来坟上,感觉很奇怪。
姜宁给她介绍了几座坟头的主人,最上面睡着的是太爷爷和太奶奶,下面两座则是他爷爷和奶奶,然后指着他爷爷奶奶的坟头下方说:“将来咱爹咱妈死了睡这里,左边是大伯和大娘,右边是二伯和二大娘,咱俩以后睡爸妈脚下,在这里,旁边是哥和嫂子……”
冯雨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给先人扫完墓,把纸钱烧完。
最后一起磕了个头。
其他人坐着考斯特回了县城。
姜宁四兄弟则留下守灵。
他们是吃过午饭上来的,这会才下午三点。
看着高挂在天上的太阳,再看看四野荒芜,就觉的时间难熬。
于是去了屋里,坐在炕上打扑克。
两间房子盖的时候盘了土炕,上面抹了层沙浆。
弟兄四个带了防潮垫子,还有睡袋什么的,每人带了一件军用大衣,打算晚上睡觉时用大衣一裹,凑合一晚上熬到天亮就回县城。
打着牌时间过的到也快。
不知不觉到了五点。
姜泽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小舅子上来送饭。
等到快六点半,他小舅子开车上来了。
用保温盒给四人送来了一盆羊肉,还有馒头和卷。
吃过晚饭坐了一阵,姜伟小舅子开车走了。
屋里光线太暗,不适合打牌。
四人就出门去溜达,站在高地四处望,到处是坟头。
也不知道多少孤魂野鬼。
想想要在这地方睡一晚,心里就有点发毛。
也不知道祖宗们会不会庇佑。
心里打鼓,嘴上却不肯服输。
谁都不想露怯被人笑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