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决心,大明儿郎可以接连赴死,为此不惜代价。
而故元呢?维持政权,巩固统一。
而北元呢?存续下去。
所以,故元也可以不惜代价的投入战争成本。最后的结果是必然是一胜一败,大明的国家规模远胜北元,占据胜势理所应当。”
“说回麓川战事,大明的国家战略是什么?
维护西南边疆稳定,防止麓川王国的扩张对明朝构成威胁,
巩固朝廷政权,加强对西南地区的控制。
而麓川的国家战略是什么?”
不少人将眸子投向了阿普鹿南,
他此刻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眼神古井无波,但没有开口。
陆云逸补充道:
“原因有很多,比如领土扩张与地区霸权争夺,
这些年麓川王国在思伦发的领导下逐渐强大,东征西伐,大明是头顶的拦路石。
既然是拦路石,那就是麓川王国扩张道路上的障碍,
因此多次派兵侵犯云南边境,试图挑衅和消耗大明的军力。
更重要的是,希望通过战事来展示麓川的军事实力,迫使大明承认其地区霸权地位或进行妥协。”
每说一句,阿普鹿南的脸色便苍白几分,嘴唇紧抿,显然是被说出了意图。
但很快,陆云逸的下一段话,让他脸色大变。
“还有最为关键的,转移麓川王国内的矛盾,
根据本将所得到的消息,麓川王国南边遭了水灾,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思伦法将灾民都囤积到了北方前线,
用他们来打仗,以此来消除国内隐患,
那他此举的目的是什么呢?”
陆云逸回头继续书写。
[矛盾也是战争成本的一种,可以被消耗]
见到这一行字,阿普鹿南再也坐不住了,淡淡开口:
“不要再说了。”
陆云逸却没有理会,淡淡开口:
“如何消耗?死人,制造矛盾的人死完了,矛盾自然消失。”
在场之人瞳孔骤然收缩,纷纷将眸子投向阿普鹿南。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胸膛不停起伏,发出了剧烈的喘息声。
在他身旁的几位麓川年轻人手掌轻轻颤抖,无法握住手中纸笔,额头浸出冷汗。
陆云逸轻笑一声,不再去看阿普鹿南,
转而看向在场众人,沉声开口:
“经过刚刚的战争经济学分析,麓川战事的过程、胜负,以及结果想必诸位已经心中了然。”
“好!”
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喝让所有人都醒悟了过来,纷纷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西平侯沐英坐在了靠后的位置,
在一旁还有几位身穿常服,但气势不凡的老者。
他此刻面露笑容,不停拍着手掌,看着前方识字板上的诸多字迹,心中感慨万分。
如此浅显易懂的推导,无关任何具体战事的胜负,
却能言简意赅地点明麓川战事的胜利,
沐英觉得,找陆云逸来讲课还真是对了。
随着沐英的一声轻喝,原本落针可闻的房舍内顿时变得杂乱,
叫好声不断,还有不断拍手的年轻人。
冯斌与宁忠坐在最前方,毫不吝啬掌声,
现在就连他们都听懂了,也明白了麓川战争的本质,
他们觉得,这比他们自己的爹说的还简单明了。
陆云逸站在最上首,轻轻压了压手,屋内的气氛安静下来,
陆云逸看向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的阿普鹿南,淡淡开口:
“麓川使臣,我大明皇帝陛下仁慈万分,
对于麓川未行亡国灭种之事,只是命尔等降服,尔等为何就是不领情呢?
战事的结果想必你看的清楚,麓川必败无疑,
再打下去,死的是麓川子民,
尔等固然可以豁出命去,将整个南方的麓川子民都送上前线,以消除国内矛盾。
但本将还是那句话,战争成本的追加是相互的,大明也将继续追加战争成本。
如此,一旦麓川战败,
大明要收回的战争成本就越多,麓川衰败就不可避免。
如此,阿普鹿南使臣要如何做,想来不用陆某传授。”
话音落下,阿普鹿南陡然间苍老了许多,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原本黝黑的脸庞变得惨白,眸子中也没有了焦距。
过了许久,他才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朝着陆云逸先是一拜,沉声开口:
“陆将军取得此等成就并不是如坊间传言那般凭借运气,
今日一见,阿普鹿南佩服万分。
在尔面前,阿普鹿南觉得浑身赤裸,再无遮挡,实丢人至极。”
阿普鹿南转过身去,看向西平侯沐英,拱了拱手,重重一拜:
“还请西平侯准允,阿普鹿南这就启程离开大明,返回景东,
与国主直言此事,力争乞降。”
此言一出,不知多少人瞪大眼睛,面露震惊,
就连上首的陆云逸也呆愣了片刻,
他今日才意识到,原来嘴炮的威力这么巨大。
沐楚婷眸光闪烁,视线一直汇聚在陆云逸身上,
她此刻对于这位夫君的满意已经达到了顶点。
沐英身居高位,很快就扭转了心绪,沉声开口:
“两国休战乃百姓之福,此番前去,本侯命人护送尔等,还会送上本侯之亲笔信,
若此事能成,阿普鹿南使臣乃两国百姓之恩人。
大明朝廷亦记得使臣左右腾挪之功。”
阿普鹿南面露沉重,轻轻点了点头,再次躬身一拜:
“多谢西平侯!”
他转身看向身旁的年轻人,问道:
“都记下来了吗?”
那几名年轻人重重点了点头,脸色也有几分悲凉,
他们也被说服了,消失了以往的信心,
麓川打不赢,还会在战事后陷入衰败。
至此,阿普鹿南转头看向陆云逸,目光沉重,还带着几分打量,
眼里闪过决然,似是下定了某些决心,而后缓缓开口:
“陆将军乃大明英杰,立下赫赫战功,
只是我有些疑问,不知陆将军可否解惑?”
陆云逸眉头微皱,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一丝不对,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阿普鹿南使臣请说。”
阿普鹿南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
“对于战争成本一说,我十分佩服,也有着自己的几分理解。
是否为了收回战争成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战事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陆云逸回答。
“若是收回的战争成本足够大,一些无关紧要之物是否可以不做理会?”阿普鹿南又问。
“比如?”陆云逸面露疑惑。
“比如《大理国焚像卷》。”
此话一出,在场气氛为之一变,
陆云逸的眸子冷了下来,整个散发着阴沉。
阿普鹿南却不依不饶,目光沉凝,
似是恢复了刚刚那般意气风发,上前一步,声音掷地有声:
“有了《大理国焚像卷》此等收获,
游鱼部中人也就不必理会,可以尽数葬身火海,行杀俘之事?”
杀俘?
在场之人面露震惊,顿时感觉一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不由得面露震惊。
《大理国焚像卷》的出现在昨日下午就已经传遍了昆明各处衙门,也纷纷猜测此物与游鱼部有关。
但他们没有想到,居然牵扯出了杀俘一事?
“游鱼部上下六千人葬身火海,陆将军睡得可心安?”
此言一出,众人将眸子投向上首,陆云逸高大的身躯静静站在那里,
整个人笼罩在半明的阴暗中,散发着凛冽杀意。
直到此刻,在场众人才真切无视了他的年龄,恍然醒悟,
此人年纪轻轻手中已经沾满鲜血。
阿普鹿南目光死死盯着陆云逸,
他已经做出决定,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将此人拉下马!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身负不知多少军功,
若是再等上几年,羽翼丰满,可还有麓川生存之地?
年轻是最大的桎梏,也是最大的武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