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陆云逸面露诧异,“我。”
而后将脑袋探了进去,见刘黑鹰已经半起身子,手中长刀已经出鞘一半。
见到是他,刘黑鹰整个人如同泄气一般扑通倒下,来回嘀咕:
“云儿哥不是刚巡过吗?怎么又来了.”
“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哪里是刚巡,快睡吧。”
陆云逸将脑袋缩了回来,将帘布扎得紧紧的,
而后走到一侧的通风处查看,感受到有一股热气飘出来,这才放心离开。
陆云逸继续向前走,行至军卒的帐篷中,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在走过几个帐篷之后,他又将口罩拿出来默默戴上。
很快,他便看到了前方一顶硕大帐篷,
此刻那里还亮着烛火,巡营的甲士路过那里时频频将视线投过去。
陆云逸脸色古怪,慢慢走了过去,还不等靠入近前,就听到了熟悉的读书声。
“故善战者,求知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忍势。
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
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
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陆云逸脸上有些茫然,这不是孙子兵法中‘势偏’所记之事吗?
若是没记错的话,第一次来巡营时学的还是三字经弟子规,怎么现在学上兵法了?
因为前军斥候部对于精兵作战以及军令传递的需求,
所以陆云逸便要求每个小旗队中至少要有一人识字,
而教他们识字的就是军中的几位文书,授课时间大约是在夜晚用过饭后一个时辰。
当然,若是文书愿意多教一些时间,他自然无异议。
陆云逸伸出手将帘幕微微掀开,
一眼便见到了位于最前方的文书姚同辰,
他是北平人,没考中秀才,家中又有些拮据,便入了军伍。
但也是饱读圣贤书之人。
而在其下方,略显拥挤地坐着将近三十人,
一个个身体粗壮,脸色黝黑,
此刻看着前方黑板上的字抓耳挠腮,压低声音读着,似是要将其记在心里。
一旁的亲卫冯云方也凑了过来,听到里面的声音猛地瞪大眼睛,也不顾陆云逸在场,喃喃说道:
“狗曰的这些王八蛋,居然还偷学上兵法了,我怎么不知道.”
陆云逸侧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顿时笑了起来,觉得此事十分有趣。
他没有进去,而是就站在门口静静听着姚同辰解读,
“善于指挥作战的人追求的是有利于己方的“势”,而不是去严苛要求自己的军卒,
因此,善战者能选择合适的人才去利用已形成的“势”帮助自己取胜。
那些善于利用“势”的将领在指挥部队作战时,就像转动木头和石头一样,
当处于平坦地势时,就静止不动,
处于倾斜、陡峭的地势时就会滚动,
方形的物体就容易静止,圆形的物体就容易滚动。
所以,善于指挥作战的人所造就的“势”,
总是像从很高的山上把圆石滚下来一样,势不可挡,也就百战百胜。”
听闻此言,陆云逸眼中闪过诧异,有些理解为什么大将军想找读书人来打仗了,
至少兵书解读得没有差错,也就更能领会将领意图,从而更好地执行既定方略。
陆云逸视线来回扫动,很快便见到了三十余张面露茫然的脸,
显然这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军卒无法理解此中真意。
陆云逸回头看向冯云方:“听得懂吗?”
冯云方面露茫然,连连摇头:“字认识,但听不懂。”
陆云逸撇了撇嘴,将勾起的手指收了回来,
军帐帘幕严丝合缝地闭合,里面有些嘈杂低沉的声音也刹那间变小。
陆云逸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开口:
“云方啊,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容易升官。”
冯云方连连点头。
“你知道?”陆云逸侧头看了过去,面露诧异。
“大人这样的人。”冯云方快速回答。
陆云逸翻了个白眼:
“你也是这样的人。”
“常理来说,一军将领的亲卫是最容易升官的,
长兴侯爷当年就是陛下的亲卫,如今家族世代荣华。
既然你说本将容易升官,那说不得过几年就是大官了,
到时候身边之人水涨船高,你想要外放领兵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前提是你要通读兵法,知道如何打仗如何操持军务,
只会傻傻地站岗保护上官是不行的。”
冯云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说道:
“大人,咱们这次来西南,
京中一些少爷没跟着,以前都是他们当护卫,是不是他们升得更快?”
这个问题有些将陆云逸问住了,寒风中陆云逸捋了捋头发:
“你还是蛮聪明的,总之多学一些行军打仗之法没错。”
冯云方连连点头:
“多谢大人教诲,属下明日就去问问那姚同辰,他都教了什么,属下也学一学。”
陆云逸笑了起来,继续巡营。
半个时辰后,陆云逸带着亲卫回到军帐,
此刻已经是寅时,晚上三点左右。
进入军帐,陆云逸将头甲以及衣都脱了下来,感受到一股疲惫袭来。
他走至一旁脸盆前,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只觉得脸上的缝隙都在被寒冷疯狂攻击。
看了看有些干裂的手背,感受着有些滞涩的脸颊,
陆云逸走到行李前从中拿出面脂,
挖出一大块在手掌上来回搓动,最后依次点在脸上,均匀涂抹。
感受到手上与脸上有些刺痛,陆云逸才满意地坐回长桌,
拿起刚刚看完的军报再看一遍,加以巩固。
星辰淡去,东方初露曙光夜幕悄然退却,天际染上了一抹温柔的蓝灰色。
光线如同细丝穿透云层,拂过大地,使原本沉寂的军寨氛围被一股生机所取代。
一名名军卒睁开眼睛,迅速穿戴整齐,军帐的帷幕被掀开,军卒们一个个走了出来,
经过一夜的休息,军卒们精神抖擞,开始忙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炊烟味与清晨的雾气。
军帐中,陆云逸坐在简陋桌案旁,脸色凝重,
原本关于叛逆的军报早就放在一旁,
取而代之的是奋笔疾书,时而停顿,面露思索。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帐篷缝隙,不偏不倚地照在文书上,
陆云逸眼中的凝重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愕然。
眼前的几个大字此刻正在闪闪发光,
《大明火器革新:重塑军事体系,冲击旧制格局》
经过一夜的思考,陆云逸有些想明白了,
想要将帝国的触手延伸到各个角落,需要有强大的军事实力。
而固有的军事制度使得一名军卒的培养周期尤为长,
培养一名精锐军卒可能要不止五年,远远不能支撑镇守四方。
若是有足够的火器就不一样了,
可能只需要操练三个月,帝国对于外邦的军事代差就尤为明显,
在西南土司诸部面前,火器就是天神下凡。
陆云逸看着上面文字,以及密密麻麻的诸多设想,眼神逐渐明亮起来,
心中的迷雾被一点点驱散,至少能看到一条略显光明的道路。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站起身,心中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他抬起头走出军帐。
四周的嘈杂声不停,
听着军卒低语、战马嘶鸣,
看着升起的袅袅炊烟,心中涌动着无限感慨。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然大亮,
定远卫城门大开,前军斥候部五千兵马奔涌而出,向西而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