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如此一说,太子便不得不郑重起来,看向册子,
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皱起眉头,
太子将视线从册子上挪开,瞥向蓝玉:
“刚刚在府门口,舅舅朝着侍卫发怒,也是此等原因?”
太子指着上面的第一页纸,那里歪歪扭扭,如小狗爪印一般写了一行字。
“天下万事,必作于细,细节决定成败。”
蓝玉郑重地点了点头:
“殿下,您的安危乃重中之重,切不可疏忽大意,
门前那些侍卫看着严苛,只不过是糊弄了事罢了,
若真有不轨之徒欲行不法之事,还是能找到许多疏漏,不可不防啊,殿下。”
蓝玉的脸色越来越郑重,脸上关切几乎毫不隐藏,
他在军事一途已经走到了尽头,位列天下兵马最高军职,
爵位一途亦走到了尽头,如今蓝玉所能期盼的,只有这位外甥了。
太子朱标面露凝重,有些狐疑:
“真有这般严重?那外甥就命侍卫严加防范便是,府中还有锦衣卫,外甥的安全舅舅不必担心。”
但很快,朱标脸色就有些古怪,蓝玉亦是如此,
二人都想到了蒋瓛的死,蒋瓛几乎已经是锦衣卫中最精干之人,却死得不明不白,
锦衣卫在府,似乎也不是那么稳妥。
书房内安静了片刻,刚刚未感受到的冰块凉意此刻开始扩散,
蓝玉斩钉截铁道:
“殿下,您的安危系于天下万民,还请谨慎,应当按照此法,多训练一些贴身之人,
臣近些日子已经有所体悟,的确够精细,也够严谨。”
太子殿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那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
“外甥知道了,这句话真有这般神?”
“仅凭这句话,此子就能成为天下名将。”蓝玉再次斩钉截铁地开口。
太子朱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有些诧异:
“舅舅如此看重?
若没记错,《道德经》第六十三章也有类似之言,
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礼记·经解》也有类似的话,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
蓝玉却摇了摇头,沉声道:
“殿下,道理哪里都有,但要落到实处,而此子.行军打仗的确注重细节章法。”
顿了顿,蓝玉又指向了木箱:
“其中之物,大部分是将战场做细之用,
能让将领更多掌控战场形式的千里镜,
军令迅速传达的喇叭,能隐秘生火炊烟的无烟灶,
还有他最初呈送给臣的马蹄铁,当这些东西汇聚在一起,战事才容易许多,
而且他部下那五千军卒,对于军令的执行尤为彻底,
战事兵法转变之灵活不亚于臣之麾下精锐,所以.这不是一句空话。”
太子朱标的脸色愈发凝重,自家舅舅是一个谨言慎行之人,
如今对一名将领却如此夸夸其谈,这勾起了他心中一丝兴趣。
太子朱标将木质箱子提了上来,轻轻打开,
映入眼帘的怪异事物让他微微一愣,
他从中拿出了一个青铜长管,来回打量,
当看到两端那模糊影响与光亮后,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这就是那千里镜?号称能改变战场态势之物?”
接下来,蓝玉详细教导了千里镜该如何使用,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太子朱标将其放在眼前一看,
还是被近在咫尺的景物吓了一跳,脑袋微微后仰,看向视线尽头的书架。
原本看不真切的文字在这千里镜中大如牛。
太子朱标又闭上一只眼睛,将另一只眼睛凑了过去,嘴里喃喃念叨着,
“太平广记..文苑英华滴天髓阐微。”
这些都是他书架上的宋代藏书。
蓝玉则在一旁解释:
“军中将领有了此物,便能迅速地将整个战场局势一览无余,而不用再用传令兵通传,
那陆云逸在设计坑杀北元两万军卒时,臣亲自指挥的战事,
臣.从未有过如此对于军卒如臂使指的感觉,
那一战邓镇做出的预测是伤亡一千,
但真正的战损才不过四百,一个千里镜便保下了六百军卒的性命,臣感慨万千。”
太子此刻已经将千里镜对准屋外,
扑面而来的翠绿继续将他吓了一跳,他脸上露出惊容:
“此物.此物的确颇为神奇,
我虽不懂兵事,但也知领兵大将能掌控战场的厉害,
此物乃军伍利器,要严加看管不能流于外邦。”
“殿下英明。”
蓝玉拱了拱手,接着他又相继介绍了铜喇叭与改进后的马蹄铁,
还口述了无烟灶,并且将正在试验的多功能战术背包也说了出来,
听得太子朱标面露怪异,笑着说道:
“听舅舅这么说,我怎么觉得,此人应当去工部,让其去修河堤建城池。”
蓝玉也笑了起来:“臣曾多次与陆云逸提过此事,
从他的表现来看,此子大概只喜欢打仗,前些日子他找到臣,想要去西南打仗,臣答应了。”
“哦?他如今年少难封,舅舅还让其去立功?”
太子殿下有些诧异,如此年轻人应当好好保护才对,骤然登高不是好事而是要命的祸事。
蓝玉轻轻叹了口气:
“臣想着保留前军斥候部,先前臣想将其尽数安放在大宁卫所里,
可陡然挤进去五千军卒难免招人记恨,定然要遣散一些,
如此精于斥候之道的军伍若是轻易解散便有些可惜,
恰好,这陆云逸想去西南打仗,臣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并且与其定下了让他作为年轻将领,为军伍扬名一事。
至于年轻难封那是殿下与陛下还有朝臣的事,臣就不操心此事了,哈哈哈。”
“舅舅,您都是征虏大将军了,还与小孩子耍心眼。”
朱标亦是摇头苦笑,脸上带着无可奈何。
“哈哈哈,那孩子聪明着呢,
平日里在大军中臣与他说话都要板着脸,刻意疏远,
否则那小子顺杆就向上爬,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拘谨。
殿下,再与您说一个趣事,
徐增寿与郭铨就在他军中,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已经有几分精兵模样了。”
“哦?子恭那顽皮性子,还有人能治住他?难得啊。”
太子朱标面露异色,眼神闪烁:
“舅舅,既然您这么推崇这陆云逸,孤要见见他。”
太子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年轻将领,兴趣浓厚。
“殿下,还是莫要单独相间了,
刚入军伍就立下大功,又得大明太子召见,
这名头太大了,臣怕会出什么祸事。”
蓝玉的脸色凝重下来,太子朱标亦是如此,过了许久,他轻轻叹息:
“那就让其晚上入宫参与晚宴,到时候再见,
至于年轻将领被有意打压一事.孤也有所耳闻,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