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愣了下,扑在身前的尸骨手戟被一件银环法器所挡,失了锐气,跌回葛杨威手中。他突觉身子一轻,下一刻,整个人又被提了起来,黄衫修士打出的烂银锤也扑了个空,烂泥碎石乱飞。
后者不意此时还会出这变故,诧异之下定睛一看,来人竟是个面如徐公的年轻修士。
又抬眼一看,葛杨威与那负责警戒的驼背中年也分别对上一敌,修为本事虽都赶不得本方众人,但肉眼可见的都要比眼前这老修难缠不少。
黄衫修士心中瞬时起了计较,他们三人潜遁于此,是为了想逃命,可不是专来与这些重明宗弟子斗法的。
这道理不单他一人晓得,驼背中年与来敌甫一交手,发觉手段并不高强,遂便在手中已留了三分气力。
其谋求后路的盘算,已表现得十分直白。
见此情形,葛杨威身为带队弟子,总还有些担当。他率先祭出具黑毛僵将储虎儿的独脚铜人挡了下来,才转向朝着驼背中年与黄衫修士喝了一声:“莫战了,走!”
储虎儿平日里虽莽,但在此时却也尝出了利害。他们三人并不是重明宗派出的援兵,只是碰巧都在山中,见到了孙福信符方才围拢过来,未有后援。
如此境况下,只见眼前这人根基扎实,修为纯厚,加上这黑毛僵身上煞气浓醇,独脚铜人撞上上头不止未有建功,反震得自己气血上涌。
只交手这么几息工夫,储虎儿便暗忖面前这人并非自己可敌,多半是长宁宗炼尸一脉的门人翘楚。
再联想起康大宝与袁晋之前曾言过的与丰州葛家筑基种子交手的经历,便知道眼前这家伙连本命灵僵都还未祭出来呢。
这下便肯定战不得了。
若真将其逼急了,已无战力的孙福不算,自己带着康荣泉与牛匡两人自保都难,要想将对面三人尽都留下,那就是异想天开。
“宗门应已收到消息了,蒋师兄在门中坐镇,听闻今天嫂嫂的陪嫁嬷嬷也在,他们跑不脱的,放他们走!”储虎儿念头才起,手上便当机立断,直接撤了手中独脚铜人,让出大片空地。
牛匡已有段时间未服榔片了,客观而言,只要不沾那物什的时候,他还能算得上是个靠谱的。
见得储虎儿收了手段,牛匡也很是默契地放了那驼背中年脱身。
看见驼背中年遁走过去,葛杨威心头大喜,他现在也不过只是为了寻条活路,未想到这些重明弟子如此识趣,这生路倒是来得容易。
葛杨威想也不想,收了黑毛僵,便就跟着驼背中年的方向奔走。
葛杨威与驼背中年赘在最后,储虎儿与牛匡撤开过后,自是转眼就跑在了本冲在最前的黄衫修士前头去。
他们二人撤得是快,却似未曾想过,现在落在重明宗众修中间的黄衫修士到底能否走脱。
后者现在的处境可不算好,心中正有些忐忑。
但见那前头的矮汉与猿臂大汉未有动手的意思,这番变故令得黄衫修士心头一松,步法运起,正待要走,身后却又传来一道法器袭来的破空之声。
黄衫修士心中警戒未散,自是不可能让这银环法器得逞,烂银锤锤头附上金光涨成个寒瓜大小,撞得银环法器阵阵嗡鸣。
这动静不小,可葛杨威与正同行的驼背中年对视一眼,却是又都极有默契,头也不回地亡命奔逃。
“婢养的!”黄衫修士暗骂一声,“早跟老祖说过,就算真要来重明宗这儿做玩命的买卖,也该三家各自行事,葛家与真灵门的杂种们,又怎可能值得信重呢?”
储虎儿见得葛杨威二人当真被吓成了惊弓之鸟,心思也为之一变。
他先取出面上品玄银盾来护持警戒,预防葛杨威二人杀个回马枪,再朝牛匡使个眼色,后者会意,挪步转身,持着鸳鸯双刀裹着劲风便朝着黄衫修士猛劈下去。
黄衫修士面色未变,这猿臂汉子的刀法有些门道,招式之中也无冗余之处,但这练气六层的修为拖了后腿,若只有这点手段,奈何不得自己的。
“后头那小子显是个值钱的,擒下来,多半能买条路回去!”
想做便做,黄衫修士发了狠,烂银锤猛地一砸,便轻易将牛匡那来势汹汹的双刀磕开,震得后者乱了步法,狼狈顿住。
此时立在黄衫修士后头的康荣泉自不会让牛匡独面强敌,趁隙而来,却是正合黄衫修士心意。
他直接弃了烂银锤不用,反手掏出一杆小幡,招手一摇,康荣泉银环法器现出的一真四假五重光影便被悉数晃落下来。
手段得逞,令得黄衫修士有些讶然的是,这个应当经验不足的年轻修士面上却是无有半分惊慌,甩手一扬,又掷出一十六样藤蔓种子,落地生根。
粗壮的藤蔓枝条合拢扎成高达两丈细密牢笼,将黄衫修士牢牢锁在其中。
藤蔓之上的尖刺细密锋锐,不弱于寻常法器,黄衫修士握在手中的小幡迎风而涨,想要将这牢笼胀开,却是被康荣泉识破手段,将藤蔓分出一支,直接将小幡从黄衫修士手中卷走。
黄衫修士事前未想过这看似年轻的修士竟有如此犀利的手段,托大之下,吃了大亏,心中叫苦不迭。
黄衫修士突遭变故,慌得有些失了阵脚。
符箓、法器、道法尽出,却皆都奈何不得这座藤蔓牢笼。
康荣泉面上表情淡淡,艰难地将欲要流出的自得之色强压心中。
这一十六样藤蔓种子是段安乐行商之时于各县中采买回来的稀罕货色,样样都极为接近二阶。
康荣泉结合周宜修所传的稼师催生之法与裴奕所授的荒阶极品点灵术,才研习成了这套手段,连黑履道人见过之后,都有夸奖。
成法可变的道理虽浅,却是许多修行人穷其一生都做不成的事情,康荣泉年岁尚浅便晓得推陈出新,当真难得。
这下非止储虎儿等人吃惊,此前便是连康荣泉自己都未想过,他居然能如此轻松的跃阶擒下一大派门人。
藤蔓越长越粗,藤拢越收越紧。
黄衫修士周身骨骼被藤蔓紧紧缚住,似陷在焰火中的干柴一样噼啪作响,断裂的骨骼已经将他外侧的皮肉扎穿,痛得他惨叫不止,这下便算彻底栽在了康荣泉这一后生晚辈的手里头
汨汨淌下来的鲜血给惨绿色的藤蔓上了红妆,令得它有些妖异。
康荣泉不觉有异,反暗自欣喜:“将这厮揪回去给叔祖爷爷见了,他老人家必要再夸我几句。”
储虎儿也在暗自心惊,那黄衫修士的手段不弱,与自己都在伯仲之间。虽说前者犯了麻痹大意的大忌,合该自食恶果,但其被康荣泉这晚辈如此轻松地逮住了,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都被擒住了,那么自己.
储虎儿想到此处,不怒反喜。
这娃娃,成日里头埋首于稼樯之间,未想到这斗法的手艺不仅未曾拉下,反还在后生晚辈当中,有了点卓尔不群的味道。
再联想到康荣泉三灵根的资质、将要练气后期的修为,比起他储虎儿而言,这筑基的概率又何止高了一倍?
不过这小子可不单只是掌门亲族,同样也是裴师兄亲传,储虎儿这亲师叔见得此景,也是老怀大慰,与有荣焉。
“储师兄!储师兄!去看看老厉,老厉没了!”直到了这时候,孙福方才得了放声大哭的间隙,他有些癫狂地指着厉秉尸首的方向,涕泗横流。
康荣泉闻得此言,心中的喜意渐渐淡去。
储虎儿先谨慎地顾首看去,见了孙福那模样只叹声说道:“早晓得了,你跟他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我如何不知呢?”
“荣泉,将这厮放出来吧,我将他脑袋砍了,拿来祭奠老厉。”牛匡心中凄然,他们这些山都岗旧人而今在重明宗中可是愈发少了,也不知这拜入宗门,到底是对是错。
牛匡将双刀一并,合成宽刃,便要将笼中黄衫修士提出来枭首,却被孙福起身一把夺过,惨然喊道:“让我来!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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