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里传来琅琅的读书声。
黄宗羲和方以智并肩往外走,学生们远远的避开。
方以智是书院的院长,但士子更怕的是整日板着脸的黄宗羲
宽大的衣袖随方以智走路的步伐一摆一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潇洒:“你终于愿意出来帮我了!”
黄宗羲哼道:“帮你?”
“哈哈,”方以智大笑,“我是苏州书院的院长,你不是在天下开办学校吗,苏州书院搬到北京就不是苏州书院了,而是天下书院,可以在各地建立分院。”
黄宗羲停下脚步,黑漆漆的眼珠盯着方以智:“你不是脑子坏了吧,书院冬天连买煤的钱都没有,你还要去开分书院?”
“钱不是问题!”方以智胸有成竹。
他向停在国子监大门外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招手,车夫驾马车到门口。方以智走到近处,掀开车门帘,扭头朝黄宗羲道;“里面很宽敞,足以坐两个人。”
黄宗羲看方以智不怀好意的笑容,伸头往里面瞅了瞅,确信没被骗,才登上去,问:“你这是要去哪?”
方以智紧跟着他上车,放下门帘,道:“去拜见宗丞相。”
“找他做什么?”黄宗羲脸色颇为不屑,“不过是个刽子手。”
方以智坐在黄宗羲对面,懒懒的说:“年前我拟了个科考改制的章程给陛下,陛下一直没有答复,我以为张秉因把它不知丢到那个犄角旮旯里了,没想到前日内侍前来传旨,命我去宗相那里听命,并商议开办公学、该科考一事。”
他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眼神中掩饰不住得意。
“尚书省大门不好进啊,为了涨涨面子,我特意借了这辆马车,”他上下指点,朝黄宗羲显摆道:“不错吧!”
这辆马车里装饰确实很豪华,彩绸缝制的垫子软软的,还有蓬松的靠枕,一看便知主人很知道享受。
黄宗羲不说话,他对这辆马车没兴趣。
方以智虽然在穷困的书院蛰伏,但他在京城的人脉难以想象,毕竟曾在大将军府管过事,还给当朝宰相当做副手。
“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的,就是你想的!”方以智收起玩笑的神色:“开办书院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南京和北京的国子监,另一部分是各地的府学和县学,但关键是科考改制。”
“科考改制分三步走,今年仍然考八股,明年开始废八股考策论,五年后另加格物。”
黄宗羲默默的听,从在苏州城听说摄政王在北京登基起,方以智就一直在给他画饼。一个个如比蜂蜜还甜的毒饼,他深恨翟哲谋逆,但他还是忍不住跟到北京,那种施展心中抱负的渴望胜过一切。
他知道现在他和方以智在东林党中已经臭名昭著了,即使那些人也会参加朝廷科考,但不在背后骂他们几句,难解心头之恨。
苏州书院有四百五十二个学子,都是江南有名望的家族寄予厚望的孩子。他们被朝廷兵马强行迁徙到北京,各个家族会怎么想?
这也是朝廷的一种手段吧。
摄政王登基后,许多人都感觉到皇帝变了,不再像从前那般仁厚。许多人一厢情愿的把责任推到残暴的丞相宗茂头上,但方以智和黄宗羲这样的人物不会犯这等错误。
刻有中军都督府印记马车在北京城畅通无阻,一直到尚书省门口停下。
守卫看清楚马车的模样,对从车里走出来的两个布衣人虽有疑惑,但不敢冒犯。
“书院方以智求见宗相!”方以智不卑不亢。
黄宗羲很佩服他这位好友,没有他,自己最多也就结一草庐,教授三五个弟子。想到自己学识能传遍天下,他心里就像是有一支小老鼠在钻来钻去。
如果没有那辆马车,守卫对这样什么凭证也没有的人多半是一顿鞭子打走。年前一帮蒙古人来门口乱嚷嚷,他们就是这么干的,这是宗相的吩咐。
“书院?那里的书院?”
方以智抬头看天,不搭理他。
陛下传旨不考虑他们这种布衣人的难处,如果不找萧之言借辆马车,他们怎么能见到当朝宰相。
“方以智?”守卫没听过这个名字。
黄宗羲又要发怒了,他们都有进士身份,被一个士卒拦在门外,真是丢脸。
马车侧辕陪坐的武将走过来,向兵丁展示了一下自己才发下来的中军都督府令牌,道:“我是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李大庆,方先生是宗相的朋友。”
守卫仔细辨认令牌,才满脸疑惑的往里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