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工业区，码头。
一艘跨越了大洋，从日本远道而来的货轮缓慢停靠在港口。
车门打开，林跃和V下车，站在这艘巨型船舶的下方静静等待着。
荒坂的安全防卫武装已经在这附近戒严，就连平日里最热闹的码头集市都早已熄灯停止营业，此时码头上一片死寂。
“听总部说…这批货有个疯子在押。”
V靠在车身上，对着货轮后端的几个船员室扬了扬下巴。
“谁？”
其实林跃已经大概猜得到了，怕是荒坂的那位独狼，亚当·重锤。
就在林跃思考着这尊“大佛”要在夜之城待多久的时候，巨轮上方出现了一个身影。
呼！
伴随着一阵风声，林跃几米远的地面迅速塌陷！
林跃身后不远处负责戒备的铃木手已经按在了腰间。
所有人都被这场震动给吓到了。
重锤移动的时候，喉咙里会发出呼噜噜的电子音，林跃的义眼死死锁定着这个从烟尘中缓慢站起来的家伙——【龙骑士型义体】？
真他妈大只！
林跃看着义眼内网络接入仓将近300RAM的破解需求，额头微微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这还是人么？
核爆让亚当的脸几乎变成了凹凸不平的一块肉团，上面隐约可见缝合的伤疤，最瘆人的还是他那张不平整脸上的红眼光学模组。
他的出现，让林跃身后的人有点轻微的混乱。
林跃竖起手，示意安全部队不要轻举妄动，毕竟这尊大神是赖宣的私人保镖，荒坂底层士兵没有见过是正常的。
这家伙怕早都是这个世界的人形坦克了吧？
林跃顶着压力，心里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而亚当·重锤自然对这个面对自己——甚至连面色都不改变的家伙来了兴趣，他的脚步迈动，随着地面轻微的震颤来到了林跃的面前。
恶龙闻嗅猎物的时候会发出低沉的“吼声”，亚当也一样。
他低头死死盯着林跃，面罩下嘴巴里挤出来一句不太真切的声音，“孱弱的身体——不过你看起来很有趣。”
林跃微微点头，“荒坂安全部门主管，NC01344，凛。”
V的眸光沉下，“V。”
再怎么说，是赖宣的私人保镖，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
亚当迈动脚步，“这艘船上有我的工作间，让你的人用我的令牌…好好替我保养【双子星】（乌鸦微控生产）义体，我还要用它给夜之城的小妞们上一课呢。”
“还有——”重锤看向V，“你长得真带劲儿，美人。”
V面无表情，权当没听到亚当重锤的这句话。
就在重锤想要离开的时候。
林跃开口了：“抱歉亚当，安全部门没有技术专家可以保养你的义体，建议你向荒坂董事会申请，从荒坂工业园区调专家过来。”
V眉头微微一皱，想要阻拦林跃继续说下去。
重锤脚步停住了，脑袋微微偏过。
铃木不着痕迹地往林跃这边靠过来一点，自己这个老板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啊…
虽然底层士兵不知道这个怪物，但是在日本受训从训练基地内走出来的尖兵铃木，他自然知道这怪物的喜怒无常…所以他已经在提防这个没什么人性的家伙对自己老板动手了。
要知道以前重锤除了给荒坂效忠以外是可以在外面接受委托的，这也养成了他行事无所顾忌的性格——并且他很乐意按照心意做事，那样就可以有适当的理由来展开自己的杀戮。
“你身上有种我很熟悉的讨厌高傲味道，那个手臂是黑色的家伙…算了！让我的老朋友【杰里迈亚】去办这件事。”重锤脚步挪动，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夜之城码头的夜色中。
心悬在嗓子里的安保部队终于放松了下来。
林跃挥了挥手，“把东西卸下来，按照既定路线运送到园区！”
士兵：“是！”
V看着前方直直站立的林跃，“那家伙是什么东西？”
林跃退了一步靠在她身旁，“荒坂的全身义体——你应该认识他，反情报部门对亚当的了解不多么？”
V微微摇头，“只知道有一个不太正常的家伙给赖宣做安保…没想到，呃，屮…真特么恶心。”
“不过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觉得你好像在荒坂干过一样？很多我不清楚的事情你看起来非常了解——难道你不是第一次见到亚当·重锤么？总觉得你看到他一点都不意外。”
林跃摇头点了根烟，“也许是黑墙吧，反正我发现现在能让我意外的事情越来越少了…”
其实林跃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在刚才甚至有种期待：那就是重锤万一和自己动手，自己也许可能会还手？
这种无法压制的狂躁心理让他觉得自己有些陌生。
V默默念叨了一句：“你到底还知道多少东西，凛？”
林跃手里的烟抖了抖，面无表情。
他上下扫视了V一眼。
今天的V穿着亮片的黑色礼服长裙，一侧耳垂亮晶晶的宝石耳坠折射着码头上昏黄的灯光，眼角眼线勾勒的弧度如魅惑的巫女一般，像极了流酒会的名媛。
“你打扮成这样不是来押货的吧？”
V耸耸肩，“你以为荒坂工资很好拿？你这趟结了就可以回家睡大觉，我还得参加【余烬】的酒会…总之就是一些政客公司狗的大型虚假交流现场，我要给詹金斯打下手，顺便查查一些公司高层的底细——”
“羡慕你这种工作，只需要负责处理流血事件…唉，但反情报部门就是这样，杂活之类的都丢在我们这帮人身上。”
说话间V踩了踩细高跟鞋子，似乎是觉得不舒服，嘀咕道：“还是荒坂工作高跟鞋好穿一些。”
林跃点头，“雅加达的事情要开始了吧，准备去多久？”
V想了想，“说不准，反正得忙活好一段时间，世界各地的总部都在抽人去，我也不例外。”
接着这个女人身上带着馨香凑近了一点，“话说…你把那个女黑客招进荒坂了？”
林跃觉得V怎么越熟越八卦，不着痕迹地远离了一小步，“是，她母亲被生物技术的安全灵坑了，想在公司干事找生物技术的麻烦——如你所说，是个不错的网络专家，招进来替我做事，正好安全部门缺人。”
V深以为然，“赖宣就喜欢你们这些敌视其他公司的。生物技术跟军科好的穿一条裤子…要是以前，生物技术还得买荒坂的安保服务呢，老黄历了。”
林跃知道这事，“20年左右吧，【生物技术还支持过荒坂】…”
V：“知道吗，赖宣的意思我算是看懂了。”
“他想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在夜之城混下去…你站得稳呢，赖宣自然会用你，站不稳赖宣也懒得帮衬——所以我们现在还得在这儿帮他办事，尤其这事还是你提的，就更特么…算了。”
林跃冷不丁问道：“觉得我自讨苦吃？那你呢——你觉得你能在荒坂混下去吗？”
V一副你这什么弱智问题的表情，“当然！”
V小姐啊V小姐。
林跃心里暗暗想到，V这么自信也是骨子里傲气惯了，她不知道云海的事情是个大关——艾伯纳西要把她挤出去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其实说实话，林跃自己也很摸不着头脑，那就是赖宣现在的态度是什么？
对林跃自己而言，他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帮赖宣办事，作为他的党羽，自然会握有更大的权力。
但林跃显然小看了这个荒坂目前掌权太子的用人之道，他早已褪去了【钢铁の龍】流浪者理想主义首领的稚气——现在的他用的是完完全全的帝王法：
下面的人斗，斗出来的都是优胜者，优胜者为己所用，跟三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某个方面上来说，能把流浪者控制住，让钢铁之龙的人如此忠心对抗公司，赖宣比荒坂敬的本事差不了多少。
赖宣这人不在乎这些鹰犬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只要忠于荒坂，唾弃其他公司，那就是得心应手的武器。
对赖宣而言，掩藏理想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赖宣想拉公司垫背，但又不得不让这座巨物发展到一个夸张的地步，这样才有与世界为敌的实力。
不知为何…林跃模糊的记忆里冒出了一句话：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如果为了一个极其正向且宏远的目标，即使过程不道德，不干净，尸骨累累…这是否还算作是“正义”呢？
林跃不知道。
但事实上他已经这样行动了——彼时从狗镇这个屎盆子“转生”的他要活命，他想要有话语权，不想被这个街头上天天死人的屮蛋地方拿捏，那么公司就是不可跨过的一道鸿沟。
一个中间人就差点把自己玩死——
他认清了…除了往上爬，别无他法！
V就默默地看着这个性格“已然崩塌”，现在极力隐藏自己情绪的年轻男人。
她知道那个曾经喜欢在她面前打趣说话，富有少年热血的家伙没了——
至少凛在初见自己的时候，还是位像杰克·威尔斯这样的街头小子…大胆，不怕事，往最危险的地方钻…就想着闯个事业做做，哪怕是公司也敢搭关系。
然而，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触碰过黑墙，经历人格剥落的奇怪家伙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是陌生且孤独的这样一个人。
V：“那个女孩呢？双马尾那个——”
林跃看着卸货的轮船，眸光中毫无波澜，“没出问题，我和铃木把她带出来了。”
V：“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林跃耸肩，不打算作答。
V叹了一口气，“看看后备箱吧，那女孩联系不到你，托我把你曾经用过的两把枪还给你，我手下的人检查过了，没有定位一系列的程序在上面。”
林跃手里的烟叼在嘴巴上，打开了后备箱。
那把猫又被皮拉保养的极好，但就是弹夹附近留了一个小涂鸦，好像是丽贝卡的脸，动漫化的那种简笔画一样。
V的手扶在引擎盖上，“那把手枪，貌似不怎么样——但这把武器不错，荒坂的武器专家说这是管制武器，夜之城用起来正好。”
林跃伸出手摩挲着那个涂鸦，“那天救她的时候，我用的是凛的脸，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V点了点林跃的胸口，“不是这个，而是让你不要成天想着公司的事情，听导师的话…只要你还没忘了她就是好事。那姑娘…确实不太适合这个城市，需要我派手下的人把她往东部的城市送送么？”
林跃扭过头看着V微笑的脸，“不用，你这样太强行了，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
“但…谢谢你，V。真的。至少…很多事我还没忘。”
这女人用手比出用筷子吃饭的手势，歪着脑袋笑了一声，“这样？”
林跃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捡起猫又，把它丢到了V车上两个座椅的后面。
V拍了拍手，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行了，那就准备跟货吧，陪你聊天这么久，你也该为我做点事了。”
林跃：“比如？”
V拉下车窗，“比如送我去余烬，押完货正好顺路。”
林跃系好安全带，V掰下镜子把嘴角的口红轻轻擦拭了一下，撩了撩头发，“凛，你得买个车了。夜之城男人要有西装和自己的车，这不是假话，你又不是街头小子。”
林跃摸了摸方向盘，说实话他都习惯开V的了。
他眼睛亮起，V收到了一笔六十万欧元的转账，“现在它是我的了。”
V的脸第一次出现了其他表情，“哈？这是二手车…二逼，新车也就比这个高两万。”
林跃摊手：“价格无所谓，我又不想花钱——况且你要去其他地方出差，我开着也不算浪费…你知道的，广场那群车商太喜欢让你分期了——价格昂贵，没什么意义。”
荒坂安全部队一个个坐上了保全车辆，几辆货车排在中间，最贵重的一批智能武器当然要特事特办，比如凛这个安全主管得下场押货。
前面三辆排头车坐着十二名安全特工，中间是五辆大型运输货车，后面三辆也是安全部门的人。
而林跃开车跟在了最后面，缓慢启动，长龙一样的队伍就向着离这里只有三十多分钟车程的荒坂园区进发了。
林跃一路上都会时不时在车镜子里瞟几眼身旁的V。
V本来还在调整自己首饰之类的东西，但很快就观察到了林跃的目光。
她饶有兴趣地盯着镜子，刚好和林跃的下一次目光对视上了。
她眼眸里不知道是什么意味的情绪，颇具毒蛇感觉的美人毫不畏惧地打量着他。
“凛，你看的次数也太多了…那就证明我选礼服的眼光不错。看吧…有兴趣就多看两眼，就当我给本州的心理研究做贡献了。”
V是受过公司家庭教育和欧美文化熏陶的，说话大胆，一直如此。
林跃嘁了一声，目光望向前面押货的长龙车流。
V微微一笑，心里轻松了不少，这种若有若无的观察就证明凛还是具有一定人格的。
沉默许久后。
林跃盯着前面的车流，嘴里蹦出一句话：“感觉不太对劲，V。”
作为反情报受训的特工，她自然能察觉到出了一些问题：“凛，让你的人继续呼叫所有点位的暗哨，检查情况，继续前进！”
V从大腿根的枪支绑带上取下一柄一次性手枪。
因为要参加酒会，只有这个武器能够带入现场。
这玩意街头很多，自动贩卖机里的——只需要很美丽的几十欧元价格，就能拿到一把热武器。
林跃在频道内呼叫了铃木，铃木在最前面观察了一遍周围环境立马开始呼叫。
不久后他答话是：暗哨没了，已经通知荒坂园区正在派部队接应。
两侧高楼的天台上，一队队不属于荒坂且全副武装的家伙们看着下面的车流，打了个手势。
刺耳的刹车声接连响起。
全速前进的车流突然开始降速！
视线望去：排头车被一辆貌似失控的民用车辆给挡住了去路，上面的司机高举着双手，脸色苍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车子为什么失控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锁死的车门和举着枪跳下车的荒坂士兵……
林跃猛地刹车！
这时频道内的铃木：“老板，前面有情况…马上可以解决！”
一阵枪响！
民用车的玻璃应声而碎。
那个可怜的家伙被乱枪击毙在了驾驶室内，排头车毫不犹豫撞开了这辆车，车流开始慢慢启动了起来。
V的眼睛亮起微微的红色光芒观察着两侧的环境，那是代表扫描的意思。
“凛，楼上那是？”
天台上跪在地上的士兵肩膀扛着制导武器，夜之城明令禁止的重型火力，只有这一发，目标就是中间的几个运货车！
凛的【神谕】有十倍视距调节功能，立马向着V指的方向看去，那明显不是自己的人！
“屮！V！”
林跃猛地一扭方向盘。
咻！——
火光挂在这颗飞弹的后方，直冲货车而去。
轰！
冲天的火光在货车身上炸响，林跃埋下身子，车窗碎裂的声音和荒坂车辆刺耳的警报声一同响起！
V：“他们疯了？！”
林跃眸光来回乱晃，心里疯狂开始思索：“董事会？艾伯纳西？还是詹金斯？还是…V？”
海关单只有这些人有权限查看！
妈的——坏自己事情？
此刻熊熊烈火已然吞噬了那辆货车，如此激进的进攻，有套路的阻击…难不成是公司？
林跃车子猛然加速，“铃木，让所有人油门踩死！”
荒坂车队直接放弃了那一辆货车，毕竟里面的武器早都被烧化了，完全没有停下来抢救的必要。
突然！
一辆辆被精心改装过的车辆从两侧的街道冲出来，V的手立马按在天窗打开的按钮上，哗啦啦的烈风瞬间灌进了车厢！
林跃冷声道：“用猫又！”
V扯开安全带，从后面抓起了猫又。
一阵密集的子弹向着林跃的车子飞来！随即打在改装过后的防弹玻璃上，砸出一阵阵闷响！
“靠！”
V抱着狙击枪，从天窗钻了出去，风把裙摆吹起，双腿修长，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她那双【贵族犀牛皮高跟礼鞋】因为脚跟面积太小，在歹徒的操作台上怎么都踩不稳。
见状，林跃单手点了一根烟按住方向盘，伸出另一只手托住了V的鞋底。
“我来开，你负责清理，速度快点！”
V抿着嘴唇，发丝如绸缎一般飞扬，那把大狙对准了正在向着车队开火的不明车辆。
她眼睛亮起入侵的光芒，在前方试图阻挡的车子瞬间炸裂！
轰！
RAM恢复和枪械搭配使用，简直是无往不利！
林跃赶忙埋头，一辆翻滚着的火球从二人头顶上飞过，“靠！”
V死死地注视着公路上的“死亡追逐赛现场”，立马用狙击枪瞄准了目标。
猫又淡蓝色的光芒突然产生，瞬间钻进了前方的车辆中！
那辆试图逼停货车的未知车辆直接七扭八歪了起来，V这一枪将主驾驶穿了个透心凉。
嗤啦！
那辆车猛然扭动了起来，一路冲向公路旁的围栏，整辆车尾部高高抬起，翻到了天桥下！
轰！
铃木那边也是枪声不断，“老板！楼上的重炮没法解决！”
V抱着枪一转身，瞄准天台上试图进行第二轮击发的炮兵，怒骂道：“这帮疯子，在夜之城用制导武器！真特么！”
制导武器的弹药量可要比幽冥犬或者NCPD的飞弹载具猛多了。
当然不能让他打出来第二发——
此刻。
顶楼上那个佣兵正用幽绿色的智能瞄准镜对准货车，下一秒视野中猛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