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安泽斯专注至极,穷追不舍地问,一息未至,转而摇头,“算了。”
这不是真的,安泽斯不需要对方的答案。
他的目光重回地上的焦土,冰川泛起涟漪,澄澈蓝眼如镜子反射随处可见的阴霾。
忽然,整个世界就像玻璃破碎,花瓶落地,摔成粉身碎骨,清脆声音响在二人精神世界里。
世界扭曲了一瞬。
朱火连彻天地,乌烟熏脏云霞。
大火仍然熊熊燃烧,以可怖的气势去焚尽地表、灼破天空,但是地面不再是废墟。
复式咖啡馆上刷的白棕漆,摄魂火焰烤出乳油腻脂的锃亮,仿佛调烹出一屋的奶油和咖啡,屋檐似杯嘴,香味从内里飘出,漫溢出童话故事里的可可红街道。
仿佛暴乱祸难是虚拟特效,误闯进油画世界里的乌托邦。
安泽斯目不转睛,浅海的眼瞳摄映见万物表面的粼粼波光,如同朝曦,普照在每个一无所觉的过客身上
焮天铄地的火势,雷霆爆炸的怒号,于是只是戏剧中稍显刺激的小段背景幕音,掀不起任何波澜。
因为真实伤害不了异维空间,现实破坏不了梦乡幻境,世间的喜怒哀乐影响不了故事里的悲欢离合。
一切皆为“虚幻”。
安泽斯感受到艾枫身上隐隐的异能波动。
虚幻展现出豁免伤害的力量,保护着星星落落的无辜公民,街道上鳞次栉比的建筑,甚至一砖一瓦、草木尘埃,分毫未变,只有受惊的猫咪从路边枫树上掉落,凄凄喵叫。
他抬眼认真,专注看向表现出“适当惊讶”的艾枫。
他从安然自若的军雌外表下,用精神力作弊,感知到其远远复杂的心理波动。
“影雌?”惊讶的疑问转瞬即逝。
安泽斯五指相扣住艾枫的左手,感受到对方的异能波动。
瞬息万变,寒峭雾气吹拂,如素净白练盖合长街低墅。
世界又发生了变化,烟火全然消失。
奶油色调的咖啡馆,冒着热气的咖啡杯,楼下悄悄说话的顾客,窗外步履缓缓的行人,鲜活明亮,分明未变,无知无觉,怡然自得。
他们仍然坐在咖啡馆二楼的座位,保持面对面交谈的姿势。艾枫丝毫没有惊讶,搅动了棕褐色的咖啡,苦香白雾中饮上一口。
就像艾枫刚才说的,这场恐怖袭击必然不可能是针对他的,除非愚蠢过头,因为这对3区统领实在太小儿科了,至于炸成废墟,那就更可笑了,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底下搞破坏呢?
踏进街道时,艾枫怕是就立即意识到危险,然后毫不犹豫,把伤害后续拉到了另一个虚幻世界。
这是虚幻的力量,神不知鬼不觉。
但唯一能看到艾枫施展异能的观众,他能看破一切虚幻。
无物能在一望无际的冰川下隐藏。
安泽斯突然意识到,对方能解决事件的手段大概不下于一百种,选择拉到异维空间,让后续演绎下去,怕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地揪出组织者。
想到这里,安泽斯露出少见做错事的表情,“我是不是打扰到你……”
“小朋友真厉害。”艾枫毫不介意,鼓起掌来,颇具鼓励性质和调侃意味。
真是够了,安泽斯不想和对方交流。
但他踌躇了一下,忍不住问,“你认为我是影雌?”
影雌是安德森家族陋习,最有天赋、才能杰出的雌虫会被挑选出来,像影子一样去保护雄虫兄弟。现任家主是军雌,唯有雄虫幼崽,这一传统自然消失。
然而私下继续也完全有可能,这样也解释通了安泽斯对社会、对统领的陌生、莽撞,他非凡异能、出手阔绰和籍籍无名的矛盾,以及他对艾枫无礼至极和执着问题的缘由。
最忠诚于雄虫的影雌对放肆行为的反应强烈,再理所当然不过。
“这个啊。”艾枫眸光浅漾。
刚才经历一系列变故,安泽斯直觉这时的艾枫会给出不同、更切入当下心境的回答,一旦错过,就不会有下次。
“我想问你,当你使用能力,做……那些事情时,你真正在想什么。”安泽斯斟酌言语。
正在这时,步履匆匆声响起,艾枫的副官军雌们捆着恐怖分子,等不及进入咖啡馆,准备向长官汇报情况。
“长官——”栗发军雌率先看到他们长官,进而看到长官身侧的安泽斯,惊讶神情浮现面庞,“你是……”
安泽斯神经一根根崩断,迅疾,他抱起艾枫往窗外跳,像艾枫之前抱他的姿势,平稳落地后,拉着对方飞快远离咖啡馆。
年少学生拉着年长的统领一直跑,踩过青石廊道的坑洼,行道树荫的疏影,跑过色彩缤纷的糖果屋,清新含蓄的酒吧,乌托邦式的书店,熔金捻银的商厦。笨重大本钟在兢兢业业摇摆,高悬水滴兽张牙舞爪得蠢萌。
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目光沿紧攥一起的双手,蔓延到对方的手臂,追至艾枫悠哉游哉、饶有兴致看他的神情,安泽斯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我……”安泽斯懊恼无措。
“打扰到你我的约会,是他们的过错。”艾枫没多问,反而玩笑。
他双手插兜,神色恢复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