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还躺在地上侧身咳嗽着，背冲着唐煅，一头大波浪卷发极其凌乱地缠绕在赤裸的肩头，又从被撕破的衣衫领口处塞进前胸。
上衣很紧，能看到胸前明显的起伏。
下身的一条黑色小皮裙也被彻底撕开了，露出被黑色丝袜包裹的双腿。
那是唐煅再熟悉不过的线条。
哪怕是看不到面容。
也不需要看到面容。颀长的脖颈，舒展的肩线，流畅的腰身，和紧致的双腿，都是专属于他记忆中某个人的。那些都是他无数次抚摸亲吻过的地方，无论扮男扮女，穿什么衣衫，包裹或是暴露，都不会阻碍那些深深刻在他触觉里的印记此刻被唤醒。
什么争执背叛分手眼下他全都忘了，直到把孙卯抱在怀里时唐煅才反应过来。
草。抱着的是分了手的前任。
可怎么就抱住了？
自己是怎么走过去怎么蹲下身怎么搂住他怎么将他放在膝上轻轻拍打背部帮他顺气帮他平复咳嗽的，唐煅统统记不得，像是梦中一样，全靠着潜意识里凌乱的情感支配。
可即便是他此时反应了过来，觉察出了尴尬与不妥，手底下的动作也还是依旧没有停下。
“别张嘴，用鼻子深呼吸，试着用鼻子慢点深呼吸。”唐煅的手在孙卯背上由上至下一遍遍抚摸着，试图能辅助他调整呼吸节奏。
孙卯似乎听进去了，几番尝试之后，咳嗽减弱了许多，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
只是他还是不愿意回头。一直用假发遮盖着自己的侧脸，拼命扭着脖子让面颊冲着地面。
“你知道是我。”唐煅说。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
几秒钟的迟疑之后，孙卯冲着地面点了点头。
“我看到了。”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很低。
“那你何必躲。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这话从唐煅嘴里几乎是脱口而出。孙卯此时被撕碎了般的样子实在让他心疼。
这话是情不自禁，可说出来后迟到的理智便追赶而来。
他什么样子自己没见过？他真得有好多的样子自己没见过。没见过他在舞厅里进行人妖表演时的样子，没见过他背叛感情时的样子。
而此时，他这样一身打扮，又是去把身体卖给谁？
唐煅触电一样推开了孙卯，站直身子向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自己什么样子他没见过？自己没有底线，没有最脏只有更脏的样子他没见过，永远都有更狼狈的一面刷新他的认知。孙卯对着地面苦笑。
翻了个身跪在地上，背对着唐煅，他撑着地面勉强站起。
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来接应的同事已经到了。像是要给这场哭笑不得的隐秘重逢画个体面的句号。
那摊肥肉被楼下锐利的警笛声吵醒，晃晃悠悠扶着桌子踉跄起身。站不稳，脚底下跳舞似的倒腾着小碎步。
“你……你凭什么抓我！”他冲着唐煅吐酒气。喝得酩酊，那一身警服他是看到了，但似乎被酒壮了怂人胆，并不畏惧。
唐煅懒得理他，只想把他尽快带走，结束这场尴尬的闹剧。
“他……他本来就是卖的！凭什么不卖给我！”醉汉甩开唐煅的手，指着孙卯控诉。
“我不卖。”孙卯背对着他们，但回答声斩钉截铁。“我只是表演，但不卖别的。”
他声音低弱了下来，像是说给自己听。
唐煅心头紧了一下。但他咬了咬嘴唇，让这种感觉很快过去了。
他在情感上是一个心软的人，但在理智上又是个很坚硬的人，留给自己缠绵于旧事的时间几乎没有。对已故的母亲是，对汪昭炜是，对孙卯，他也努力是。
“骗……骗谁呢！”醉汉笑得猥琐。“哪个……哪个跳脱衣舞的，不卖？婊子……”
最后这俩骂人的字儿还没吐干净，他指向孙卯的手就被唐煅扭住拷上了。一晃神儿的功夫，另一只手就也在背后被拷在了一起。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撒酒疯。“唐煅准备将那人扭送下楼。
迈出门的那一刻，唐煅做梦似的恍然听到身后有个奶声奶气的呢喃。
他驻足再听。
“妈妈抱。“
一个水嘟嘟的小奶音。
这次他听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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