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人情世故家长里短上，唐煅的心思丝毫没有了办案时的敏锐，以至于直到菜过五味他才明白，那个拆幼儿园的女悍匪可能没有，一个被这借口骗来的傻子倒的确是有。
端上桌的有十几道菜，一大半都是鸡鸭鱼肉，一点不像大刘平时宣扬的“自己正在食疗养生”。
唐煅上桌前自觉挑了个最寡淡的位置，守着一盆蒜泥菠菜和凉拌西兰花坐下。
大刘端着最后一个果盘到饭厅。
“你坐这儿。”他挪了身边的一个椅子对唐煅说，然后又转身进厨房拿碗筷。
“我来帮忙。”唐煅站起了身。
“不用，你坐那儿。那些素的是我吃的。”大刘回身指了指那把椅子。
唐煅最终还是服从了领导的指示。
那个座位前是清蒸鲈鱼，白灼虾，还有一盘烤羊排。
“我曾经也像你这种身板儿。就是结婚以后这么一顿顿给催起来的。”饭桌上大刘摸了摸肚子上的赘肉笑道。
“得了吧，你可没人家精神儿。”大刘的媳妇儿不失时机地拆台，顺便把唐煅捧上话题。“唐煅下周还来嫂子家吃饭啊，下周有个我同事要来，一个师专毕业刚进我们幼儿园的小姑娘，长得圆圆脸大眼睛，在新老联谊会上唱歌跳舞可大方了，我一眼就看上了，今天嫂子一见你，就觉得你俩般配得很。”
唐煅差点儿没把根鱼刺儿生咽进肚子里去。
“男大当婚，没啥害羞的。“大刘媳妇儿把唐煅的尴尬解读成了害羞。”你现在就是一个人，衣食住行没人照料，有个人和你谈着，生活也舒心。“
大刘在一旁敲边鼓。“是啊，年轻人，时间过得快，年轻的时候再拼，早晚都要回归家庭。事业只是一停靠站，家庭才是一辆车。”
唐煅知道这是大刘的好意。事业上不顺，想给他在别的方面宽宽心转移一下注意力。
唐煅的手指在筷子上暗戳戳抠了好久，最终憋出了一句话：
“谢谢嫂子操心了，我那个……有个正在交往的对象了。”
话说到最后都没音儿了。脑袋都快埋进饭碗里了。
饭桌上的空气凝滞了一瞬。只有他们女自言自语儿的咿咿呀呀。
“哎呀这！”大刘媳妇儿在大刘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怪他！怪大刘！他一个劲儿给我保证说你没对象，单身，我说问问你，他说不用问，问了你就害羞了。这下子……真是冒犯了。当嫂子没说！吃饭吃饭！“
“没事儿的。“唐煅把涨红的脸从饭碗里拔出来。”也是这两周才交往的……“
草，说的是孙卯吗？
唐煅的本意只是想编个理由拒绝，可话说出口的时候心里就有个人影儿一闪而过。这会儿越解释越像是孙卯了。
“呦呦呦。脸还红了。“大刘惊诧地对他媳妇儿说。“从来没见过他脸红诶，多不要脸的事儿他都不害臊，这会子脸红了，可见是真的……那绝对就是真的了！不是推脱的说辞。”
大刘媳妇儿在一旁一脸姨母笑地望着唐煅。
“啥样子？多大年纪了？改天带家里来让大刘给你们做顿饭，嫂子也瞧瞧给你掌掌眼。”
“就是……普通人……瘦高个儿……比我年纪大点儿……”
草，真他妈的，这不就是孙卯么。唐煅的舌头打结，却编不出别的虚拟人物。
离开大刘家的时候，大刘媳妇儿把事先留在厨房没动过的酱牛肉、虾、羊排、狮子头、炸小黄鱼、甚至俩麻辣猪蹄儿全都打包好塞给了唐煅。
“你们宿舍不是也有冰箱也带个小厨房么，叫女朋友去，总在外面吃像啥样子，小日子要过起来。”
小姑娘还给唐煅塞了一把棒棒糖。“给阿姨吃……”
唐煅一下子又成了个大红脸。
大刘没起身送，熟人了么，不讲那客套，他坐在沙发上揉着肚子看电视。
“听你嫂子的，都带走别墨迹，要不你一出门她能嘟囔我两三天。”
窗外的天气有些阴沉，正是初夏最阴晴难定的时节，忽然就飘了云，忽然就落了雨。可这屋子里好像一直都是亮堂堂暖融融的。
唐煅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向，对于家庭生活从没有过向往，甚至没有过想象，可此刻见着这样的一间屋子，一户人家，他心里也难以抑制地渴望了起来。
他没回宿舍，拎着那堆东西倒了两趟车去了南三环口。
自己吃吃到猴年马月长毛了也吃不完，给孙卯带去吧，他们那儿人多。
而且他今天已经无数次想到孙卯了。讲到交往对象的时候、离开时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
他挺想见见孙卯的，哪怕不说什么自作多情的话。
借着送东西这个名头，也算不上无事骚扰吧……
只是怕浪费，不是什么别的心思。他一遍遍给自己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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