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涛转了转手中琥珀色的葫芦,望了一眼谢君和,那张灰暗的脸正浮着一层憨憨的笑,挥舞了几下手中的葫芦串,扔掉也不是,吃掉也不是。对照着猜想自己的形象也好看不去哪里,楚涛也随之笑了起来,把那两串葫芦搁去了桌上:“没事吧?”
“差点,还真以为回不来了。”
“够凶险的,好在都过去了。”
“真的就过得去?”谢君和长叹一声,默默地注视着地面。
“怎么?”
“你就打算一直把我猪似的圈养在这竹苑里?”
楚涛眉角轻轻一颤,稳着声音道:“我会处理,你安心养伤吧。”
“不能。我得走。”
“出去被人砍?”楚涛怒色已显。
“白白留在这儿,污了你的门庭,毁了南岸人的清誉,不如前些日子死在长河边来得英雄。”谢君和冷冷一笑。
“啪”地一声,楚涛猛一拂袖,桌上的酒坛子生生撞在门边,迸出一地碎片:“谢君和你就真打算破罐子破摔了?!”近乎咆哮的声音穿透了整个竹苑。
“本就是个装粪的破罐子,何必再惹得旁人一身臭?”嚣张一笑,冷不防眼前一黑,迎面的一拳。整个下颌欲碎地一颤,还有头脑中回荡不歇的嗡响。
“少主,别!”他听到刘思仁拉着楚涛低声絮语。几乎所有人都上前挡在两人之间。
然而楚涛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怒喝之声堪比惊雷,震得整个屋子都在战栗:“谢君和你听着,没人逼你活着,也没人催你去死,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你以为你死在长河边就能让那些破事儿过去了?没错,是过去了,你那些拼死追杀你的同伴仰天大笑,提着你的脑袋领赏,南岸那些混蛋张口骂一句楚涛瞎了狗眼,从此江湖再也没有谢君和三个字。可你就愿意看着你的仇人踏着你的尸首庆祝?你就愿意看着你那未知生死的素素姑娘任人欺凌?你就愿意看着那些个真正的恶鬼躲在暗处一边涂抹着你谢君和的恶名一边做着更令人发指的事?罢了!你就缩在酒缸里淹死吧!”
素素,又是素素。谢君和心中着实一痛。
骂声忽然停歇,抬头见楚涛惨白着脸倚着长桌,摁着胸口,仿似遭逢着剧烈的痛感,细涔涔的冷汗早已布满了额头。“少主不可动怒……”刘思仁缓缓地劝说。
“我当然得活着。”谢君和捂着被揍肿的半边脸,默笑着沉声道,“就算是因为那个刀剑丛中面不改色地宣称要与我同罪的傻子,也得活着。就算是因为那个明知我烂得发臭也忍着我撒泼耍赖十年的呆子,也得活着。就算是因为那个天塌了也不肯发火结果因为我一句话急得跳脚的家伙,也得活着。所以我没敢死在北岸,活着回来了。可——”仰天,因为再也止不住眼眶的湿润。
“可——十年的交情,我谢君和若拖累了这么一个兄弟,才是猪狗不如……”
在场的人尽皆不作声了。一句话,默默地在空气里回荡。
楚涛闻言怔了怔,低头道:“有你一声兄弟,这十年足矣。我的话,收回。”
“你没说错。”谢君和苦笑一声,背过了脸,“只是一个杀过人的人,不可能再睡得安稳。虽不甘心,可错已铸成。”
动荡在沉默里平息下来,正有暖风拂过。
“没错。不过此时你想拆伙也晚了。楚涛说过的话是算数的。”楚涛起身,站在谢君和跟前,淡淡地笑,“你躲哪儿去都解决不了问题。谁都知道我俩是一伙的。你不做几件像样的事儿,挨骂的可都得是我。”
谢君和抬头,正迎上楚涛锐利的目光,还有雪海天真无邪的笑容。
“是啊君和大哥,逃避不是办法。”
他深深吸气,向楚涛道:“你说,我做。”
“想不让我被人骂死,就好好地让那些人看看,谢君和是条汉子!”
十年来早已心硬如铁的谢君和顷刻间泪如泉涌,深深地俯首,道一声:“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