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滚滚,载着雪海与谢君和绝尘而去。然而,码头外的人来人往转瞬即逝,镇子里熟悉的熙熙攘攘渐渐退却,马车居然直接把他们带离了镇子,完全沿着与楚府相反的方向而行。又是一片从未到达过的绿水青山,美得陌生。雪海惊疑地望着汪鸿,接连的动荡,已让她习惯性地怀疑一切。
汪鸿宽释地一笑:“不回楚府,小姐见谅。”
“为何?”
汪鸿没有搭腔,只默然着神情,一言不发。但凡楚涛不想说的,终是不会轻易让楚雪海知道。她对着西沉的落日惆怅叹息,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叹息什么。
青山围成的幽谷深处,飞瀑直泻,流水潺潺,推得水车吱吱呀呀转动不止。百芬芳,色彩斑斓如画。蜂蝶争逐。马车停在一片竹林深处,篱落疏疏,茅屋几间。白衣飘然的老者伫立风中,散着华发如雪,怀着和蔼的笑,躬身洒扫。身旁提着笤帚的娃娃,正是小小的末儿。
“老风!”汪鸿远远地探出头去挥手致意。
原来,是竹苑。
闻名久矣,却从未曾涉足的地方。
“风前辈!”雪海一撅嘴,“哥哥真讨厌,就不能明说么?难怪他半点都不急。你一定能救君和大哥的是吧!”
汪鸿向风若寒摇头一叹,笑得淡然。刘思仁缓缓迎出竹苑,同样宽和地笑着。大家的注意力立刻汇集于谢君和的伤情——谢君和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毫无生气。刘思仁的话让雪海心中如大石落地:“不妨事,伤势虽沉,尚且及时,仍有解法。”
众人慨叹之际,却见刘思仁把脉之余忽又蹙眉:“然,真乃奇事,何方高人为之续命,才免其一死?”
风若寒闻言亦是好奇,一触脉象,惊得顿时退出三步外:“不可思议!”
就连汪鸿也甚是吃惊:“二位何以如此?”
刘思仁道:“此伤已断心脉,原是当场必死无疑。如今却有一股外力,于关键处以寒气为之续上一息,源源不断,并以强大的寒气为外护。故而虽则其身如冰,实为免于耗损之策。若老夫不曾眼拙,此技当名曰寒冰诀,乃是玄奥古法。古有能以寒冰诀杀人者,掌风过处,如被囚冰天雪地,移时必因极寒致筋脉脆弱、寸断而亡。然此技过于高深,得此技者凤毛麟角。今日却见能以此技活人者,简直闻所未闻!”
活人之难,远甚杀人,一出手,差池半分则死。
能让谢君和从阎王殿前回到人间,这本领着实让人惊异。
雪海便把遭逢神秘艄公之事如实转告二位。说到那神秘的曲子激荡起滔天巨浪之时,风若寒与刘思仁着实对视良久。两位再大的风浪面前也未曾变色的前辈此刻晦暗着双目,一言不发。
“老风,你看,会不会是他?”刘思仁的整张脸都阴郁下来,低沉着声音揣测。
风若寒仰天闭目,似沉浸入一段久远的往事。凝重的神情暗示着这并不是一段轻松的回忆。许久,拖长的音调从他的口中缓缓吐露:“作古之人,何以还魂?”
整个天空都因为这一句话骤然黑沉了下来。
长夜将至。
刘思仁微微叹息着,把谢君和背进了竹篱背后的清幽世界。柴扉开了又合,把一切世俗烦扰隔绝于外。然而,这道已几近倾覆的柴扉又能阻隔多少尘世烽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