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和永远改不了那没个正经的腔调:“啥时换了口味儿?”楚涛不言,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嘴角微微牵动,眉间被一闪而过的苦涩收紧,忽又松开,似笑非笑间颇有些玄妙。君和不由地正襟危坐,老老实实把烽火岭外与嫣红交手的事告知楚涛。唐耀的人明目张胆地安插在黑石崖,必有所图。
“他们不动,我也不动。”楚涛从从容容放下杯盏,“总是喝酒,甚是无趣。随我走趟黑石崖?”
“又去看长河?无趣!”谢君和赖在原地不肯动。
楚涛顺手一提他预备沽酒的葫芦就往外去。谢君和一急窜身而起。
楚涛大笑:“两匹马,你先挑,先到黑石崖为胜。我若输了,预支你三个月酒钱,你若输了,三个月不准喝酒。赌不赌?”
“废话!”谢君和连个招呼都不打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说书人在他身后憋不住笑。嫣红问他笑什么,他笑得更欢:“想起个故事。”酒客们一听“故事”,迫不及待围拢,直待他展了纸扇,步向戏台,悠悠然开讲来。
飞马似猎鹰一般在山道上驰骋,马蹄声响若战鼓,马鞭如霹雳。
黑石崖顶,楚涛孑然而立。阳光冲破云层,射向东去的大江,新绿已悄然萌发,一片片嫩枝在微寒的风里颤动。再过不久,便是草争艳的时节。石阶、石亭积雪未融,尚可见斑驳的白。此处人迹罕至,他却时常来这里,凝望飞云翻滚下的长河水,还有对岸起伏的轮廓。也是个欣赏日落的好地方。
谢君和的一身黑仿似乌云一样压来:“疯了吗?是骑马还是玩儿命?”
“你输了。”楚涛扬了扬手里的酒葫芦,奋力一抛扔下万丈悬崖。
“喂!”谢君和火冒三丈,却已来不及阻止。
“愿赌服输。”
谢君和干愣愣瞪了他半天,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一赌气坐到树下翘起二郎腿:“输便输!”随手拨弄起满地风中招摇的草叶。只怪自己心血来潮答应了与他赛马,难怪跨出凝香阁时那说书人偷笑不止。细想来,自己怎么都是输:当年南岸赛马会多少英雄都挡不住楚涛一骑绝尘,何况这条山道他已跑了二十年,多少沟沟壑壑,再熟悉不过了,哪有输的道理?楚涛本就有意不准他喝酒,找个借口罢了。
“那凝香阁要是出什么事我可不管了!”
楚涛半分不妥协地下令:“今天起,你住楚府后院,负责楚府戒备与齐家特使的安全。至于人手,汪叔已指派。若不足,凭紫玉令随时抽调。他们就快到了。”
“派出个谁来要那么兴师动众?”
楚涛惨淡一笑,吐出三个字:“冷凤仪。”
齐家特使竟是她?谢君和放声大笑:“上回她和她哥一起来也没见你这样。”
“闭嘴!”楚涛竟高声吼了回去。
只好一声不吭地随他的背影发呆。
“齐爷准了她的主动请缨。有如此胆识,我楚涛佩服她。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铿锵的声音掷地有声。楚涛已经太久没有提起这个名字,自从冷凤仪离开南岸,周围人也再不敢提起。
“穷折腾!”谢君和起身一抖身上的草灰,反掀起弥漫的尘土,“我找汪叔去。”
“你让他日落在书房等我。”
楚涛面对着江风,桀骜地昂着头,尽管,阳光刺眼得紧。四野皆静,空荡荡的天地间只剩了他和这石崖,默默注视着长河。多少江湖恩仇,皆因这一江水的阻隔而起。黑石崖的树丛背后,是否还会走出昔日那样穿着绿罗裙的女子,带着阳光般的微笑,簇拥着争显妖娆的?不会了吧。他知道,纯净的年华早已被是是非非搅得零碎不堪。
可他依然在原地等待,日复一日。
冷凤仪终于要回来了。
黑石崖上的冷凤仪却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