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剑客与巫师的战斗开始了,卫庄的剑气以无可匹敌的劲道冲刷着那件黑袍,可每一击却都被巫师徒手阻挡了下来,巫师的周围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壁垒,任何攻击靠近那些发出的波澜都会烟消云散,接着,他一手血鞭,一手血遁,像极了草原上的勇士,然而身法又是那样的飘忽惊奇。
卫庄的剑击越是凌厉,巫师的双眼就越是妖异发亮,他手心的血团向前掷出,变化作一道惊天长虹将任何击中的东西粉碎殆尽,只留下滚滚热气。
卫庄跳上峡谷间缝,在石壁和城头间快速来回奔跑,巫师重新登上兽背,以风雷之速追了上去,这是旧时代的战斗能量与新时代的剑术武力展开碰撞。
数丈之外的高空,伽蓝的袍子沸腾着,他张开双臂,维持着喘息歇息的姿势,他环视周围,隐隐约约的,六道白色影子飘动,对他呈包围之势。
淅淅沥沥的雨幕里,原本就灰暗的天色突然变得更沉了,暗黑一分一分覆盖,移动的阴影一点一点扩张。
那里,有着无数的飞鸟赶来。
那是乌鸦和毒鹫链接成的链条,像是瘟疫时代横行的啄尸群类,只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席卷了过来。
这时,天空出现了一道奇景,无数的乌鸦和毒鹫井然有序地分开了一条缝隙,百鸟昂首,让出了一只凤凰般飘逸如锻的惊鸿大鸟。
“这是你的杰作?”这位巫师的另外一重分身,正说着鬼气森森的话:“想不到你有这样的天赋异禀,很好。”
一双放射状的瞳孔一动,那涣散状的光芒赫然收缩,猩红的目光穿透了天际的黑暗,当他的视线与混乱中的一只巨兽视线相接的时候,巨兽立即感应到了他的召唤,振翅飞起,飞向了那只白大鸟。
“所谓物以类聚,军队和野兽都有着各自的战斗方式,但我很好奇,当巫师遇上了刺客,这样的战斗会是怎样的呢?”
迎风而立的六个白凤,紫发在风中飞舞,俊美清秀的脸庞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可巫师似乎不愿回答他,他认出来了,这是流沙组织里面的成员,能在高空飘无声息地接近他,这人轻功奇高,不容小觑。
冰冷的雨丝开始在天空下落,敲打着每个人的全身甲冑和铁盔上,溅起了水,水又顺着甲缝一边往下渗入里衣。
赤练的眼睛在那训兽师的身上打转着,她看到训兽师的手指轻拍在他的腰间,时缓时急,忽地手指拍打的节奏变作了整个巴掌拍打的节奏。她的神色变了,嘴角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忽然间,她自身后取下行袋,里面竟是一只凤首竖箜篌。
“原来你在腰中藏了一只鼓,发号声像四处的孤魂那样游荡,”赤练幽幽地叹气,随手理弦,“若是我的音律扰乱了你的节奏,看你还怎么控制?”
隐蝠在一旁看着她的举动,觉得这女人莫不是疯了,在这种动乱期间还有心思作弄风雅,这么想着,自己也安静下来,全当是看一场好戏,顺便把这个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女人保卫起来。
“举莫城沙掩,风澜长干行。”
赤练的手指在弦上拨滑,箜篌上十几根弦盈盈而动。忽然她十指飞动,声音源远流长,音域宽广。训兽师同时察觉到了那一股干扰的音律,立即弃鼓,改换一只骨笛。
手指在弦上婉转,箜篌音出奇地柔美清澈,在喧哗里表现力极强,仿佛尘沙中轻盈而动的彩带,却突然以极快的节奏铺盖成浮云,训兽师的指力立时跟上,骨笛声波阴柔而奇异,而后以一种沉挫的力道切开浮云。
赤练身旁的隐蝠在音乐上没有什么造诣,自然听不出其间的玄奥,但他看见一些狼群明显动作迟缓下来,有些左顾右盼摸不着头脑,他便明白了这女人正和那操纵狼群的训兽师较量呢,两者随隔着长远的距离,却分毫不让。
两人的曲子轻盈婉约,变化多端,接着叠叠而上。曲子到了关键的时候,如同万手齐击万弩齐发万马奔腾,震人心魄。
箭群烈烈飞起,长刀抛下大片寒泓。呼衍渠的刀锋所指,对阵者们纷纷为之避席。
寒气高涨,赤炼的箜篌声越来越高涨,这果然是一首极耗心力的曲子,没有人能够看得清她手上的动作,弦上飞动的与其说是一双素手的影子,倒不如说是千百双手。
训兽师的脸颊上不知是冰凉的雨丝还是淋漓汗液,布满皱纹的脸色涨得通红,鬓发都黏在脸上。
极悲、极烈、极恨,杂乱的声音是对悲怆的世界长呼。
在这彻骨的雨幕里,每个人都在战斗,除了天空对峙的身影。
伽蓝的手指举起,口中念起了古怪的咒文,六个白凤组成的包围随着他一起移动,每个人和他之间的距离都保持不变。
时间在缓慢流动,天地间的风雨声此时变得分外清晰,“咯”地一声,伽蓝的身上溅起几条圆弧,银色的弧线冲散了周围的六个白影,下一刻,分散开的白凤又重新聚合,避开了那些线条扫出的致命弧线,六个白影交错而过,武器没有发生格挡,任何人都会在那交错的一瞬间受伤,可在那呼吸都足以致命的生死搏斗中似乎没有人受伤,因为伽蓝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向上撤离了,失去目标的白风们同时转身踮着雨滴追上,他们娴熟而默契的配合使第二次攻击没有留下死角,但是他们的身法在湿冷的空气里却带起了几声无奈的呼啸,一连贯动作似乎被伽蓝看在眼里,他如翩飞的蝙蝠般轻易躲开了五人,伸手就向第六个白凤的喉咙抓去。
黑幕里的巨兽咆哮而出,丝毫不见毒鹫和毒鸦啃噬抓伤的痕迹,这些低等弱小的生物,在它面前就像一群无力弱小的蚂蚁,对于它构不成任何致命的威胁,然而,就是这些细小生物汇集成了一道碍眼的围笼,将它绞尽了麻烦的漩涡里。
被包围的巨兽发出一阵惊天怒吼,震荡的声波一下子就粉碎了大群乌鸦,它扇起翅膀,朝着白鸟冲撞过去。
长瑟轰鸣而起,赤练在大瑟前双臂舒展,十几根弦齐鸣。
笛音连续被打乱,狼群手足无措地闪开,隐藏在赤练身旁的隐蝠暴露于所有人的目光中。他是那么个丑陋无比、阴狠毒辣的刺客,一双鲜红的瞳子红得不带任何杂光,眼中没有焦点。
他不遵守任何规则,即使匈奴军损失较小,而秦军已死伤惨重,只要是靠近他的,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抓来吸干他的血。
对弈中的两名乐师,乐声交织着去向巅 峰。
一切变得突如其来,惊觉的白凤翻转身体,头部倾朝下避开了伽蓝的攻击,一只脚踢向了伽蓝的头部,怎料那只脚被伽蓝反手就逮住,若不是余下五人联手抵御,只怕在一瞬间就要败阵,然而,在分开的霎那间,伽蓝的黑袍又不见了。六个人立刻背靠着结成防御,彼此守护着自己的视野范围,白凤开始抿紧嘴唇,或许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大意,本以为能在人数和速度上占优势,但在这样的天气和匈奴巫师面前完全不能发挥作用。在他以为自己能克制伽蓝的时候,那件碍眼的黑袍和蓝瞳都消失了,这是他想都没有想到的,而他相信对方绝不可能逃走,此刻应该正在一个他们无法预估的方位里观察着他们的动作,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诡秘的行动更像是超越了刺客的存在,当那件黑袍再次出现的时候,或许他就要坠落了。
六个一模一样的百凤握紧了拳头,当松开的时候,手掌边沿的羽刃蹿了出来,跳动着蓝色的蒸汽,随着他们的手缓缓流动。
他们没有抬头,所以没看见头顶的雨幕里有一道红光缓缓张开,那是一只眼睛悬停在上面,仿佛开了口的阴森雨幕,随即一道弧线极速射下。
白凤半阖的眼眶犹如短暂的警示,在光弧落下的一瞬,六人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头顶的危机,五人向前扑出,第六个却来不及了,他的羽刃羽弧线交击,一个急促的格挡与破空声连在一起,第六个白凤消失了,创伤烙印在了其余五个白凤的手臂上,衣衫渐红。
于此同时,其中的五个也没闲着,他们一个借助另外四个的膝盖和手臂送击的力量垂直飞上,如一道光箭展开了正面攻势。
然而,在接近的时候,那只猩红的眼睛又闭上了,红光再一次隐藏在了雨幕里。
白凤们正惊愕时,没有发现那只眼睛从一人的背后显现了,当那个白凤感觉到自己身后邪恶的杀气时,却已经晚了,其余的身影再也赶不上救急。他不能转身格挡,只有奋力前扑了,后面的光弧呼啸开来,第五个白凤消失了,只留下伤痕在其余四人的背上同时渲染开。
第四个白凤猛扑了过来,极快的白影沿着一个垂直方向将雨幕撕开,那只眼睛察觉到的时候立刻放出了一道光弧,还来不及闭上便被白凤的拳头撞上,犹如牵一发而动全身,伽蓝的整件黑袍都被打出来了,第四个白凤以消败的代价迫使巫师现身,余下的三个白凤攻了过来,一个接一个拳脚相加,展开了全面的群殴态势。
冒险虽然成功了,可他们身上受了多次重伤,让他们的身体感受到了整个世界的冰冷,可他们不敢稍有停留,因为哪怕留下一瞬间的空档,那个巫师又会潜伏起来。
天空的羽毛似雪荡漾,三个白影的拳脚紧锣密鼓地相交着,可对身形诡异的巫师似乎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相比快捷的白凤,伽蓝的身体像是与环境融合了一样,移动和防御完全不受雨天的限制。
白凤意识到了,自己在雨幕中的速度还不够快,与高手的决斗是何等的冒险,他的轻功再高明,也没有穿透雨滴的能力,所以对手才能看出并预测他的行动,除非天不再下雨,可能不等他的凤舞六幻彻底幻灭之前,对手就已经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没有死,凤舞六幻也没有彻底幻灭,随着第三个白影破灭的时候,天空的白鸟摆脱了巨兽的追逐,它从白凤的上空掠过,张开两只巨翅遮住了大片的雨幕。
这短暂的时刻,他逃生与反攻的机会来了。
箜篌声似把白凤的速度催到了极致。而另一方,巫师被笼罩在怒涛般的剑影中,红色的剑刃被血盾反照成了火红色。血鞭划破空气的声音尖锐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