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仅从外表,就被这座乐园征服了。
想他以前和妈妈相依为命,对去游乐园也没什么概念,后来妈妈病倒,他当然更没有心情想这些,于是乎,他长那么大,还真没去过游乐园,甚至没见过,这么,这么“像样”的游乐园。
也许每个小孩成长过程中,都会有那么几样求而不得的东西,那可能是一块看起来很美味的蛋糕,是别人桌上的一本新奇的密码笔记本,是关节灵活的变形金刚,或是从来没去过的游乐园。
这些东西不必要,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们在一个小孩的心里扎根、发芽,长成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无伤大雅,俯拾皆是。
而荀泽——幸好荀泽还有几天才成年。
他还是个小孩。
心田里,落在地上的,名为遗憾的果实,好像被谁拾起,擦了擦,咬了一口,有点酸涩。
少年呆呆地看了几秒“xx乐园”几个字,眼圈就红了。
楚翎见状,上前一步,拢住他的肩。
男人看着荀泽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哟,怎么还哭鼻子了,感动了?”
荀泽低头揉揉鼻子,声音有点哑:“嗯,还想我妈妈了。”
他的遗憾可以弥补,而那个逝去的灵魂,她的遗憾哪里补?
荀泽低声道:“妈妈生病,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我也一直求她不要死。我怕自己一个人。于是她就努力配合治疗。后来因为持续使用药物,她身体的排异反应很严重,可是每次熬过去,她就笑着让我别担心。”
“她一直很苦。我爸走了之后,她在此之前没工作过,又只上过几年小学,也想办法挣钱养我。后来,我们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我以为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可是她又……”
荀泽的眼泪流下来了。
“我有时候会怨恨这个世界,看见我妈病成那样,那么痛苦,我也会觉得很痛苦;可是看见她的笑容,我又觉得生活很有希望,她那么瘦小,但是又那么坚韧,这会让我想要快点变得强大,带她去体会她应得的、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
少年泣不成声,说到这,他已经无法言语了。
可惜那个人再也没有机会,去体会这个世界美好的东西了。
楚翎把荀泽圈进怀里,拉到角落,这里没人会注意到在游乐园门口哭泣的少年。
“我知道,乖乖,我知道了。她只是走出了时间,但是还有你呢,你就是她生命的延续。你要带着她的坚韧去好好体会这个世界,知道吗?她在天上看着你呢。”楚翎拿着纸巾,像对待小孩一样,给荀泽擦眼泪,擦鼻涕,擦他哭红的小花脸。
荀泽静了一会,忽然发出了还带着哭腔的一声笑,“她要真知道我现在和一个男人成天待在一起,还尽做一些没羞没臊的事,不得气活过来,跟我断绝关系啊。”
楚翎也跟着笑了,“不会的,那她一定觉得,‘这个女婿真不错,我们小泽有着落咯’。”
楚翎等荀泽平静下来,才牵起少年因为激动而变的格外热的手,拉着他往园区里慢慢走去。
荀泽就像一颗小种子。
看起来,在湿冷的环境长大,破土的嫩芽会带着些暗斑和潮气;但是有的种子,只要一点阳光雨露,就能战胜黑暗,茁壮成长,焕发出盎然的生机。
所以楚翎在初见少年时,才会被他的笑打动。
他的笑里有最真挚的情感。
少年人的悲喜猛烈却易变。
等到楚翎带着荀泽取了通票,拿到标注了密密麻麻的区域和设施的地图,再看这广大的园区,荀泽的悲伤很快就压下去了。
今天星期五,游乐园里的人不像周末那么多,不过也不算少。游乐园的大门进去,是那片不小的湖泊,湖的后面,荀泽第一次见的巨大摩天轮在缓缓地转动着。
一些工作人员扮成的大玩偶推着小车,举着糖葫芦,或牵着氢气球,在人流中缓慢移动。
楚翎拉着荀泽在入口站了一会,两个人各有千秋的容貌和风格还是蛮吸引人的。
荀泽被指派了看地图和规划路线的任务,他有些兴奋,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仔细研究地图。
过了一会,规划完毕的荀泽刚抬起脑袋,嘴唇就碰到了一个柔软绵密的东西。
他的视野被一个巨大的彩色棉花糖占据了。
少年抬头,唇瓣上沾了一点黏腻,而楚翎正笑眯眯地低头和他对视,“出来玩嘛,不拘着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和主人说。”
荀泽被大庭广众下的“主人”二字弄得很羞耻,低头就着楚翎的手默默咬了一口甜度超标的棉花糖。
话说刚才,楚翎看着荀泽认真研究地图而正对着他的小发旋,傻乎乎的一小团,再一次体会到了养小孩的快乐。
他又看看周围,几步之外的一个大熊玩偶正在做棉花糖,身边围了一圈小孩。
楚先生想:别的小朋友都有,我家的也要来一个。
于是高大的男人踱到一众人类幼崽和家长中间,因为身高缘故,鹤立鸡群、居高临下地指了指最亮眼的棉花糖,柔和道:“你好,我要一个这样的。”
接下来的行程没什么好说的,楚翎的父爱突然爆棚,反倒是时常翻涌的控制欲和侵占欲好像平息了,也许是融入了这种游玩的体力消耗中,也许是被兴奋地闹腾不已的小家伙磨灭了。
两人刚玩完激流勇进,楚翎就递给荀泽一个超大烤鱿鱼,看着小家伙辣得直吸气,男人拿出手机拍下了荀泽咬鱿鱼时红润的嘴唇,又双叒叕得到了养娃的满足。
完全理解了追着给娃拍照的家长,他有点可惜,早知道就带相机过来了。
最令楚翎惊喜的莫过于荀泽又一次成功于陌生人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