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斯？”
恩泽诧异又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灵魂，他亲眼目睹对方被神无情摧残至肉块，理论上恶魔不可能支撑得住这样的折磨，短时间内神智必定陷入混沌，他原本也只是想尽自己最后的动弹机会将对方的肉体复原，在这么短的接触中，他没办法将灵魂也修复，即便显现，恐怕也已经失去理智。
但眼前的灵魂，并非如此。
他们曾以灵魂交融的状态相处了一段时间，恩泽能清晰地感应到对方灵魂的内心，可以感觉到里面并没有混乱和疯狂，尽管相当虚弱，看上去如风中残烛，却依然冷静而沉着，那双只有轮廓的双眼，正在凝视着他。
下一刻，那个灵魂便来到恩泽面前，伸出双手，将天使深深拥入怀中。
“你果然还在......太好了。”
猩红幽魂传来嘶哑的灵魂之音，是无比熟悉的声线，只是此刻变得微弱，带着几分压抑的哽咽，连抱住天使的手臂都不住颤抖。
“是的，我还在。”
恩泽柔声回应，也伸手拥抱这个衰弱得近乎破碎的灵魂，看着灵魂上刺眼的裂痕，眼中透出哀伤，在看过那些记忆后，他知道伊迪斯是为了什么才会遭受这些苦痛，这也是为什么他心甘情愿向神明奉献自己的一切，但却决定在最后一刻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伸手救下显然与光明敌对的恶魔。
而不久前还处于极度痛苦中的伊迪斯，似乎也知晓天使苏醒的原因。
“你看到了我传送过去的记忆，对吧？”
“.....传送？”天使怔怔地重复着，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后睁大了眼睛。
“那些记忆碎片，并不是意外流出的，而是——”
“是我主动传送的。”
恶魔低声说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但却异常清晰，和往昔一样，含着从不消逝的深沉执着。
“自你被带走后，我便没有任何机会接触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混账没有第一时间杀死我，还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折磨，但也正因为他想从我身上获取什么，他建立了那具肉体和我之间的连接，就算我已经说不出话，我还是能将灵魂之音，连同我过去的记忆传送给曾与我灵魂交融的你。”
“我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但就算死，也必须将真相告诉你。”
“伊迪斯.....”听到这样的话，天使并不感到喜悦，看着为此而遍体鳞伤、几近濒死的恶魔，内心只有难过。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我虽然曾拯救你的性命，但那对我来说并非艰难之举，你无需以牺牲自己的未来作为报答。”
“因为从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就喜欢上你啊。”
伊迪斯笑着捧起天使迷茫的脸颊，重复着自己曾经说过无数次的告白，来自黑暗的猩红和源自光明的雪白彼此缠绕，触碰处仿佛融为一体，化为泛着奇异色彩的星点，在空洞的黑暗中轻盈漂浮，将血红灵魂的视线渲染得异常柔和，清晰地透出其中的迷恋，和从未改变的虔诚。
“我喜欢你，恩泽。”
“即使已经知道，天使只是人类灵魂粉碎而成的污秽之物？”
“我喜欢的是你——所有的你，无论是何种模样的你。”
“.......”
不明白。
恩泽垂下眼帘，沉默地看着眼前凝视着自己的恶魔，内心轻叹。
即使知道真相，知道伊迪斯执着于他的原因，他依然无法完全理解这样坚定得令人窒息的感情，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能在无数年间，如此执着地追逐着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明明知道他本就由神所塑造，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不可能违抗早已被灌输的命令。
全心全意地侍奉光明的他，无法被任何人所拯救。
不过那一切已经无所谓了，从他决定救下伊迪斯那一刻开始，所有的命运与纠缠，将彻底终止。
“但现在的你，已不必再经受苦难了，伊迪斯。”
天使摇摇头，轻轻将恶魔的手和身体推开，原本近乎交融的灵魂光彩刹那间分离，重归血与光，而他也压下内心的哀愁，向曾是纯真少年的黑暗者露出安慰的微笑。
“就算只有一瞬间，我也修复了你的肉体，只要你的意识回归，你就能恢复并回到人界，在那里的话，即使是神也未必能寻到你——”
“若你不在，一切都毫无意义。”
伊迪斯直接打断了天使的话语，回应得没有丝毫犹豫，紧紧盯着天使的灵魂，在天使将他推开后也没有放弃靠近，迅速伸出手紧握住天使的指尖，将自己的天使重新拉过来，比当初送别天使时强硬得多。
“那时的你是被那混帐操控了，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我们的灵魂处于交融状态，只要你主动毁掉肉体，那混账的灵魂就没有了寄生之处，你也就真正地自由了。”
“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