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刚下地的旅客风尘仆仆,顾不上整理在座舱睡皱的衣领,从传送带拎起行李箱就匆匆挤到出口。
人群中,宋延霆是个例外。由于身形高大的缘故,别人要费力才能搬动的托运物品,他轻轻一带就码整齐了。拿完自己的东西,还顺便送了一个手忙脚乱的小姑娘到接机的父母身边,看着一家人亲亲热热地离开才转向。
他没走多快,然而腿长在那里摆着,旁人看着竟然有种步履如飞的错觉。
扶梯周围的人已不太多,热闹的是前面的打车口,祖国四面八方来的好几拨旅客都聚集在那里。似乎有人在看他,宋延霆四下扫了圈,全是生面孔。
下楼后气温骤降。原本宋延霆还觉得机场的空调年久失修,说它开了暖气不如说它开了个玩笑,来到地下才发现,楼上确实算得上温暖。
霜气拂面,宋延霆仿佛一棵劲松似的站在队伍末尾,计算着等待时间,随后便接到了落地后第一个慰问电话。
飞机餐自带的矿泉水还握在手里,宋延霆拧开,润润嗓子,以免声音露出疲态。
“看了航班时刻表?我刚下飞机,你就打过来了。”
航班晚点半小时,等行李也花了些时间,现在排着队正好能接电话,夏时予就像和他心有灵犀一样。宋延霆不自觉勾起唇角,想到对方可能正窝在客厅沙发等他回家,突然觉得队伍递进的速度慢得让人难以忍受。
“嗯,我在网上查到延误信息了,你应该要去打车了吧。”
“查完你也没来接机。”
宋延霆眯了眯眼。夏时予问他航班号的时候,他还想着这小孩会不会特地跑来上演一场机场重逢的戏码,不过现在户外的温度低成这样,幸好夏时予没出来。
“我……最近很忙。期末考试。”夏时予似乎没什么精神,解释得漫不经心。
“抓紧时间在家复习呢?应该的,考完就轻松了。现在路上不堵,我打到车很快就到了,一会儿见。”
这条队伍争气,没几分钟就排到尽头,宋延霆来到候车口,下一辆的士驶过来,他握着手机单手操作,稳健地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又向司机报了目的地。奇怪的是,那么长的间隔里,夏时予都没有说话。
机场信号不能这么差吧?宋延霆疑惑地喂了一声。
过了有十几秒,夏时予轻声说,“哥,我没在家。”
车轮转动,窗外人群倏然远去。余光仿佛从攒动的脸孔间捕捉到什么,转头时已然错过,宋延霆皱眉,回过神。
“嗯?在学校吗?要我亲自来接你回家?”
或许是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夏时予也犯懒,晚上直接赖在学校住所睡了,可以理解。
天天跑大老远就为了去一个空屋子休息?大部分人都没这个闲心。加上是他先承诺包接送,暂时没履行好条约,现在怪不了夏时予任性。
况且说到底,这骄纵脾气可能还是自己惯出来的。宋延霆正在考虑让司机绕道先去一趟学校。
“……不是。我睡宿舍,这几天不回来住。家里我整理过了,发现少了东西不用担心。”
“因为考试?也好,在学校可以多睡会儿,等你考完再说。”宋延霆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想了一周,结果未来几天还是要孤枕难眠的命运。
机场卸下一批崭新的旅客,以同样火急火燎的神色往打车点赶,夏时予背对着出口没看见,被后来者挤了下,捂着手机侧身避到一边。
他回到最初站着的位置,一根廊柱后面,对于宋延霆的推测没做评价,顿了顿,说,“宋延霆,给我一点时间,我都会处理好的。”
地下停车场灯光透亮,但他挑的角度刁钻而难以觉察,因此瞳孔还是纯净的黑色。浓烈的、不带一丝悲伤或遗憾的黑色。
挂断电话,夏时予从廊柱后走出来,在宋延霆先前排队的口子打车。他们甚至是在同一个路牌前对司机报出了目的地。
司机等了半晌,发现这人既没有开后备箱放行李,也没有其他同伴跟随,见怪不怪地关心了一句,“今天没接到人么?”
这里是出站口,来送行的人都原路返回了,只有接机失误的人才会两手空空出现在这里。概率不大,却也有。
夏时予一愣,关了车门,低头道,“接到了。”
司机瞪大了眼睛看后视镜,确认后座只有一个长得挺俊的小男生,瞬间惊悚地抓紧了方向盘,“这大晚上的,小伙子,你别吓人啊!”
夏时予明白过来,浅浅笑了。那双在户外寒冷中沁了太久而显得淡漠的桃花眼,忽然随着这点笑而明朗起来。
“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分两路走的。”
春光乍泄,水暖莺啼,扑面而来的少年欢欣。
司机被他的情绪感染,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感觉这样接机没毛病,先“哦”了句,定神开车,过了几分钟才咂摸出味道。
“分两路走,也算接到人了?”
师傅芳龄四十,驾龄十五,自问在十五年的江湖见闻中都没听说这么离谱的观点。
又担心是自己眼界太窄,一惊一乍的不稳重,只是小声嘀咕道,“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在赶什么潮流?”
靠在后座的夏时予没听清,闭眼回忆宋延霆从车窗露出的侧脸,半晌睁开,无声叹了口气。
开了将近十分钟,司机还没跨过心理那道坎,忍不住问夏时予,“那你何必来呢,不嫌折腾?”
夏时予眼神定了半晌,回答道,“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没白来。”
“你这么说的话,我就懂了。”师傅毕竟有阅历,见夏时予欲言又止的表情也能猜出个大概,当即给这位满肚子心事的乘客下了论断。
两个大字:情种!
当晚宋延霆没心情清点行李,箱子在客厅孤零零站了一夜。
第二天早起,明媚的阳光爬上地板,宋延霆才感觉到明显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