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舒缓的钢琴曲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被误触的重音，夏时予的心脏跟着跳了跳。
他垂眸，挑剔地审视自己的作品，那毕竟只是由一张宣传页折成，花瓣上还有清晰可见的餐品名与价格表，没了初见时的惊喜感就显得粗糙无趣，最好的去处应该是游乐园门口木桩造型的垃圾桶。
“其实你没必要留着，我可以给你折新的，这纸又不好看。”他劝道。
捕捉风格偏好是夏时予的专业本能，他从宋延霆没有一根多余线条的家居布置就能看出对方的审美，但不知道为什么，宋延霆对这个粗制滥造的小玩意儿却格外宽容。
“放着吧，”宋延霆说，“也算是个纪念品。”
夏时予默然。宋延霆平时应该少有带路路来游乐园，分别时稍微有点意思的玩偶或者上档次的纪念品一股脑全塞给小孩了，所以自己只能用这朵花凑合一下。这样想就说得通了。
他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怎么给宋延霆换个摆件。一朵寒碜的小纸花在宋延霆周围出现，就像将一张简陋的木桌强行拖进了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一样，总是会显得格格不入。
抬起头时，忽然怔了怔。宋延霆身边最突兀的，应该不是花。
手指忍不住蜷了一下，他强迫自己的目光转向前方的车辆，语气轻松道，“刚刚，他们没有说什么吧？”
宋延霆扶着方向盘的手动也没动，像是突然从某种思绪中剥离出来，轻声问，“嗯？你说谁？”
“就是我们在游乐园遇到那对小情侣。”夏时予微微转向他，以便用余光观察到对方神色的变化。
这已经是一个非常清晰的指代，但宋延霆在脑中将今天的经历完整筛过一遍才弄清夏时予在说什么，疑惑道，“他们是情侣？”
夏时予因为他平缓的神情而悄悄松了口气。没有气恼，没有不耐，这说明他在人前病态的反应还没有严重到让宋延霆厌恶。
他乐于混淆重点，顺着宋延霆问道，“对啊，你看不出来吗？”
宋延霆回道，“没注意。”
夏时予笑了笑，“真奇怪，你的观察力应该比我强，没想到gay达这么不好使……我知道了，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特意来gay吧找‘朋友’吧？”
他故意调侃，让宋延霆接话反击，就像今天好几次被直接怼回来一样。然而宋延霆并没有接，只是认输般含糊地“嗯”了声。
一点都不像他白天的作风。
不过宋延霆在这方面似乎一直比较被动，他推一下对方才走一下，可能没出柜的人就是不太喜欢这种玩笑。
夏时予不想让自己显得咄咄逼人，趁机温声鼓励道，“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认识你，那就太可惜了啦。”
他技巧性地投去一个眼神，渴望被同样含着笑意的眼睛接住，却见到宋延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
夏时予眨眨眼。还以为宋延霆早对他的小伎俩免疫了，结果对方还这么不经撩。
宋延霆没看他，随意瞥了眼导航，确认在前方100米转向，等到直行的时候才开口，“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情侣，他们告诉你的？”
“就算他们不说，我也能看出来。”夏时予朝后仰，脊背贴在汽车靠椅，窗外飞速掠过的灯光在他眼里融化出温柔的色调。
“怎么看出来的？”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收紧，宋延霆感觉自己第一次体会到了学渣找学霸讲解压轴难题时紧张又挫败的心理。
好一阵子，车内只有呼呼的风声。
“怎么看出来的……”夏时予觉得那种小情侣之间的氛围不要太明显，但具体界定的关键又不好描述，一般人只会将其视作男生间正常的瞎闹。他耸耸肩，故作神秘道，“不告诉你。”
幸好宋延霆看起来也并不想深究。
宋延霆沉吟片刻，将话题拉回正轨，“那对情侣，他们让我好好照顾你。”
“……还有别的吗？”夏时予顿时不安地绞紧手指，“他们没问、问我这是什么病症？或、或者，有没有觉得你……”
他不敢认真观察其他人的反应，但他能猜到别人会怎么评价他和宋延霆。
宋延霆身上有种一目了然的高级冷淡气质，一般人就算对他有点想法，基本也是远远观望，自顾自说几句艳羡的话，像他之前那样因为感觉到吸引立刻上去搭讪的是极少数。
而现在，当宋延霆身边有个举止古怪的朋友时，他身上那种神秘感会立即将其他人的欣赏之情扭转为八卦之心。
看，原来这些高高在上的精英背后也有故事啊。
更机敏的人，会像他识别出自己同类一样，轻松看出他和宋延霆的关系。那样的话，私下的想法就更精彩了。
他在酒吧听到过不少口无遮拦的话，鉴于他本人在圈子的风评也早已被传得面目全非，如果被那些人撞见今天的场景，他大概能想象宋延霆会遭受怎样的议论：
“……装什么正经，谁不知道啊，这种表面谁都不理的人私下玩得最开，玩法可变态了。”
“旁边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是不是被折腾出心理疾病了，行为都不正常的，让他拍个合照能把自己拍哭，啧。”
“管他的。反正这个人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你说，正常人干嘛不找正常人玩儿？他就是特地挑的有病的，因为他也有病哈哈哈哈哈！”
……
当然，今天遇到那两个路人并不知道他过去的经历，想不到这些恶劣的延伸，但因此对宋延霆有点看法却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会提醒宋延霆远离自己吗……？也是，他能理解宋延霆刚认识他的时候和他保持距离的做法了，这样才是正确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