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问喜的心坠坠的,还没有穿好鞋子就听到了程向忠想要借点儿钱。
张良汉就站在门口跟他说着话,一开始还没有把眉头皱起来,也是一听见钱字才忽然变得很谨慎,“要钱干什么?”
这些天他又没出门,在家里吃饭也不花钱,所以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借钱,更不知道的是其实程向忠早就已经在外面欠了一笔债——是从去年就开始欠上的,求爷爷告奶奶的让人家缓两天。那笔钱说多也不算多,但是说少也不算少。大部分都花在了他自己身上,不过为了他的那一丁点儿面子,程向忠还是很固执的说是为了能让他儿子过上好日子。
程问喜趿拉着鞋子坐在炕头上,一手扶着旁边的柜子角,低着头问道,“……真是为了我吗?”
“确实是……”程向忠点点头,伛偻着背回答道,“都是熟人给介绍的,说是至少保底不会赔……本来爸爸都已经替你把钱攒够了,就是之前,就是你嫁人那会儿小张给的四万块。爸替你赢到了二十万,都已经准备收手了……对不起啊小喜……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只有这一次就有无数次,他自己不长记性也就算了,好像程问喜也不长记性。
同样或者类似的说辞已经听过无数遍。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十来岁,还在读小学的那几年就开始了。不过起初只是以为他太伤心,因为母亲的离世而难过,后来则以为他是因为怀才不遇而气愤,再后来基本上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了,就开始往生活压力太大了、孩子的上学成本太高了这方面想。
但是他自己再怎么样努力想也是白费劲,因为就算他小学一毕业就辍学了,程向忠还是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要带他去城里的诺言失效了,要给他买玩具的诺言也失效了,到后来就连一件新衣裳、一双合适的新鞋子也变得很难买。不是今天不小心输了钱就是被坏人给骗光了,不是那些编辑有眼不识泰山,就是嫌弃待在村子里太憋屈。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又因为这些灰扑扑的因果关系使他不能准确而灿烂的焕发出真金才会有的璀璨光芒,所以他才输了钱。
可是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那么点儿原因,最主要的还是意志力不坚定,永远都在想着不劳而获。原本他的母亲就是被这样的一个男人欺骗了,带着成堆的嫁妆躲进山里的时候,或许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躲就是一辈子。
要说程向忠他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所以程问喜就不明白了,怎么这个年头的大学生还能比农村人还要蠢?张良汉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庄稼人、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蠢农民都比他知道得更透彻,明白赌博有多邪恶,一旦沾上这种东西就是一辈子,想甩都甩不掉。
程向忠也低着头,或者说自从他这回来到了这个家里面,好像一直就没有把头抬起过。
程问喜有些迷茫的转过去看了眼,心里想着:为什么他忽然就变老了?背怎么可能这么驼?
他就这样看了大概得有五分钟,然后忽然就释怀了,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卑劣的。所以其实从一开始他心里就有数了,不然也不会在老爸回家的第一天就感觉到特别烦,然后这几天又一直是蔫蔫的,好像不管做什么都怯怯的。
自打程向忠一进来他就知道了,这回肯定也是来要钱的。只不过有些话他不敢说,也没那个胆子再伸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