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贵人眼睛一翻:“我跟柳答应以前都在六局干过,聊了些旧事而已。至于赵答应,一个小蠢货,都插不上话。”
紫棠无话可说,便问起是否要回去。
徐贵人发了会儿呆,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等紫棠问第三遍时,才恍然道:“走吧。”回到毓臻宫西配殿,他迫不及待打开窗户,可巧主殿也开了窗。里面的屏风不见了,能看到大部分空间,那空旷的样子倒真像举行过什么仪式似的。过了会儿,一股似有若无的松香飘进鼻孔,他连忙关闭窗户,心乱的很。
紫棠见他魂不守舍,以为他身体不舒服,问道:“小主病了吗?要不要请御医看看?”
“不用。”
“那是有烦心事?”
“没有。”徐贵人道,“别问东问西的,跟你没关系。”
紫棠对这生硬的态度毫不在意,说道:“太皇太后让奴才侍奉小主,奴才自当竭尽全力为小主分忧。尤其是在那件事上,太皇太后已经等不及了,若小主还一无所获,恐难以交差。”
徐贵人盯着他问:“若没交差会怎样?”
“恐怕这贵人二字还得还回去。”紫棠答得不卑不亢。
徐贵人冷笑:“得亏我已经掌握了,否则还不得叫你笑掉大牙。”
紫棠讶然:“什么时候的事?”
徐贵人道:“我不需要跟你说,我要去庄逸宫面见太皇太后。”
“是不是刚才柳、赵两位答应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那两个蠢货能说什么,还不是家长里短有的没的。”徐贵人重新裹上厚实的外套,说道,“少废话,赶快跟我走。”
紫棠欲言又止,思绪百转,等了几息后快步跟上徐贵人去往庄逸宫。
此时,在庄逸宫玉佛阁二楼临窗的小桌旁,太皇太后歪着身子躺塌上和行香子玩双陆。他没穿鞋,脚下踩着个铜龟暖脚,身上盖了一层毛毯,洁白柔软绒毛让人联想起咩咩叫的小羊羔。
行香子穿了件厚实的暗花夹袄,领子处有圈灰毛,看起来和纯白的羊毛毯十分般配。
太皇太后运气不好,已经输了两把,但心情还不错,边扔骰子边道:“今儿没去烧香,没有佛祖保佑,因此才便宜了你这乖儿。”
行香子也投了一把,骰子定在一上,笑道:“瞧您说的,您就是不去礼佛,也自有雪常在给您操办,佛祖啊还是保佑您的,您看奴才这点数小的。”
“你当我三岁孩子啊,谁礼拜佛祖,佛祖保佑谁,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太皇太后道,“雪常在多礼佛是好事,佛祖保佑他也是好的,他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可挥霍,可不要跟嘉柠似的早早就……”太皇太后说不下去了,神色暗淡,忽然推倒眼前的棋子,再没有玩下去的兴致。
行香子暗自叹口气,心知太皇太后还是没有过去这个坎儿。不过,常年的侍奉让他也更清楚,这并非源于应氏死得有多冤,更多的是出于太皇太后被人耍了却无法报复回去的愤怒。
他给太皇太后泡了杯茶,捧过去。
茶汤紫红,瑰丽透亮,十分诱人。太皇太后望着杯中逐渐舒展开的紫色小花球,说道:“这是什么茶,闻起来很香。”
“是薛嫔之前进献的紫葵龙针,您上次品过后说不错。”
太皇太后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忘记被收到玉佛阁了。他拿起杯子,手依然有些抖,不过较之以前又好些,至少茶水没有洒出来。
“没想到薛嫔还是研究花茶的好手,以后雪常在过来读经的时候也让他来坐一坐吧。”
“老祖宗是想……”行香子眼中透着不解。
“想什么?”太皇太后噗嗤笑出声,“他那样的人我能想怎么样呢,你呀少在这儿瞎琢磨。我不过是看他花茶捣鼓得好,人也低调,愿意给他当个倚靠,将来不至于被人欺负。”
“老祖宗宽厚爱人,奴才狭隘愚钝了。”行香子将棋盘收拾好,从窗口看到有个宫人在楼下向他比划,他摆摆手让那人离去,对正在闭眼仔细品味茶香的老人说道,“徐贵人来了。”
太皇太后吐出一口浊气,叹道:“这是有眉目了?”
“兴许吧,距离他搬进毓臻宫也有好些日子了,该有动静了。”
太皇太后一伸手,行香子马上小心搀扶住,服侍着重新穿戴整齐,下了楼去。
主殿内,等候许久的徐贵人惴惴不安,端来的茶水一口没喝。他朝殿外望,本该在外面侯着的紫棠早不知哪里去了。他艰难地动动身子,仿佛椅子上有刺。忽然,身后有什么冰凉嫩滑的东西碰到脖子,猛一回头,发现原来是椅子后方的一盆滴水观音的叶子。
雨滴形状铺开的大叶子绿油油的,好像个托盘。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去摸。就在即将触碰到叶尖时,一个声音蓦然响起,犹如惊雷。
“真是没规矩。”太皇太后从大殿后方绕进来,拐杖碰触地面,发出砰砰声。
徐贵人打心里害怕越走越近的人,连忙跪倒,不知是该问安还是该请罪。他的余光看见令人生畏的老者一步步走向主位,稳坐下来,于是更加小心翼翼,额头触地,摆出最谦卑的姿态:“太皇太后圣安。”最后,他终于权衡出一句话。
“没人教过你该如何行礼吗,屁股翘得老高给谁看呢,一副丑态。”
徐贵人面色一窘,连忙收紧腰腹,将人缩得小了些,稍直起身子:“老祖宗教训得是,我回去一定改。”
“改不改的无所谓,反正你也没多少机会行礼,罢了。”太皇太后一摆手,让徐贵人起身,继续道,“找我有什么事,希望是好消息。”
不知为什么,徐贵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打起退堂鼓,干笑几声道:“我想念老祖宗了,所以来探望。”
“哦?是这样吗?”太皇太后道,“可我听紫棠说你找我是因为昼妃的事。你们俩到底谁在诓我?”
徐贵人心中一惊,冷汗直流,马上补充道:“顺便还有些昼妃的事要报告……”
“那就快说吧,别废话了。”
徐贵人絮絮叨叨说完,见太皇太后什么表示都没有,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这么半闭着眼好似入定养神,大着胆子问道:“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