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伽蓝酒原本为甘州境内伽蓝寺中的和尚们为了解馋而偷偷酿造。它用酸枣做底酒,再加入佛手、金桔、陈皮、桂花、玫瑰泡制。做成后酒水晶莹剔透,可分红、绿、黄、紫等不同颜色,果香浓郁,一滴便可叫人回味无穷。”
“滋味是很独特,但为何要温?现在天气还暖得很。”
“太医院派人来传话,说入口的东西都要加热后才能食用。”夏太妃又给他俩倒满酒,说道,“外面恶疾横行,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宫中似乎已经控制住了,这几天都没再发现新的病患。”
“那个偷跑出来的没有将疫虫传播开,算是万幸,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夏太妃手指捏住一粒花生,刚要放嘴里,忽然停住,说道,“既然你管理内宫,少不了要和六局打交道,六局管事你都了解吗?”
“知道个大概,认识他们。”
“只混个脸熟可不行。各个管事们的行事风格和处世之道得明白,这样才能用好。”夏太妃吃了几粒花生,灌下一杯酒,续道,“宫中六局再加上浣衣局和慎刑司,一共八个地方。八位管事派系不同,你一定要搞清楚。尚宫局章管事、尚服局陈管事、尚功局王管事、尚寝局钱管事都是太皇太后提拔上来的。尚仪局舒管事和慎刑司陆总管是当时的昀妃,也就是现在的皇贵妃,推荐上去的。浣衣局以前的郑管事曾在思明宫当差,服侍过昙贵妃,如今的楼管事是郑子莫的心腹,同样依附昙贵妃。”
“真复杂。”
“其中尚宫局章管事虽是太皇太后一系,但心思活络,有头脑,很会审时度势,是可以交往的。尚服局陈管事绣工很好,但人很奸滑,十分护短,他嘴里的话要打个对半听。尚寝局钱管事……”
“这个我知道。”白茸乐了,一边剥瓜子一边道,“钱尚寝人如其名,爱财如命,我们私底下都叫他钱罐子。”
夏太妃附和:“没错,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他这种人就是墙头草,只可临时用一用,不能长期合作。”
“那尚功局王管事呢?”
“是个见风使舵的,人说不上有多坏,但也有些自己的小九九小算盘。跟他打交道要话留一半,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拿捏住。”
“那舒善之呢?他是尚仪局管事,跟我也有些往来,可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那是以前,现在你和皇贵妃交好,他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害你。”
白茸放心下来,问道:“有一点我一直没弄明白,浣衣局乃罪人服刑之地,为何不归慎刑司管?”
“浣衣局确实比较特殊。一方面里面的人都是犯错的宫人,可另一方面也担着浣洗织物的责任,要和其他地方打交道,因此独立出来方便管理。”
白茸将这几个地方在心里转了一圈,笑问:“还有个尚食局没说呢,要我猜它一定与您关系密切。”
夏太妃道:“尚食局杨管事是我举荐的,自然与我关系好。要不然你以为就凭季如湄几句话就能让御膳房的人加进毒蘑菇去?御膳房是看杨尚食脸色的,而他又是看在皇贵妃和我交情不错的份上才默许。”说罢,又有些生气,“这些年杨尚食的胆子也肥起来,这么大的事都不说提前知会我一声,居然同意了季如湄的馊主意。”
听到此处,白茸心思一动,忙道:“既然杨尚食和您有来往,可否请他帮我查查无常宫毒杀的事。”
夏太妃道:“恐怕有些难度。尚食局虽然也管着大灶房,但实际上根本没上过心,往来人员从无记录。而且时间有些久,就算要查,很多人也都记不起当时的情况。”
“那就帮我查另一件吧。”白茸道,“我和皇贵妃怀疑,上次蘑菇汤的事是有人提前给昙贵妃通风报信。”
“为何这么说?”
“我们打听过,那段时间从没有外人进入思明宫。而那件事又很隐秘,知道的都是经手之人,所以我们推测,报信的一定是在御膳房当差。此人能出入御膳房,并且直接负责菜肴制作,能分辨出毒蘑菇来。我猜,当他看到汤锅时肯定起了疑心,而在得知要给昙贵妃送时,便想办法在食盒中夹了字条,传递消息。”
“放在食盒中传消息……你确定?”
“也是猜测。但无常宫的阿衡说过,给我下毒时用的就是这种方法,纸条塞在食盒缝隙中,指示如何行动。我觉得,无论是御膳房还是大灶房,既然都是做饭的地方,那么总有些东西是一样的,利用食盒传递消息应该是一贯做法。”
“这么看来确实有这种可能。皇贵妃没查过吗?”
“他刚着手去查就遇到梦魇以及东宁县的事,然后就没下文了。”
“他那会儿是泥菩萨过江,早无心处理任何事了。”夏太妃道,“你现在有实权,可以调度宫内一切人事,怎么不亲自去跟杨尚食说,反而让我传达?”
白茸脸色发窘,支吾道:“我不想去。”
“敢做不敢当吗?”夏太妃笑了,吩咐殿外候着的雪青立刻把杨尚食叫来。
白茸惊问:“您要干什么?”
“我把人给你叫来,你跟他说去。你现在统管后宫,就算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也要表现得理直气壮,这是你的权力,你要适应,而不是心虚畏惧。”
不多时,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到了,身前的衣服被过于高挺的肚皮撑得极其平展,好似再多一分力便要扯破。他艰难地下跪问安,由于肥胖,连行礼都显得很吃力。他已经事先得到消息,力求在新主面前留个好印象,微笑道:“昼主子有什么吩咐,奴才一定尽全力办到。”
白茸在夏太妃眼神示意下说出刚才那番话,原以为杨尚食会说些推脱难办之类的话,谁知他一口答应下来,并且眼睛一转,说出个人名。
“阿微?”白茸问,“他是谁?”
杨尚食解释:“昼主子所查之人涉及很多,但若是能给昙贵妃通风报信的,那一定是受过其恩惠的。尚食局上上下下,就只有这个阿微有过此经历。他的师父就是掉湖里淹死的阿顺。”
白茸结合昔妃的事,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昙贵妃为他师父伸冤的?”
“正是。为此,阿微曾数次说过要报答昙贵妃。而且……”杨尚食抬头向上望,似是在努力回忆什么,然后很肯定地说,“他最近也不做小吃点心了,从去年年末开始就专做面点主食,因此时常在御膳房留守。”
“由此看来,他的嫌疑最大。”白茸嘱咐不要打草惊蛇,严密观察即可,然后叫人退下。
夏太妃问:“为什么查到了又不管了?”
“昙贵妃有恩于他,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他的做法是对的。我能指责什么呢,我和颜梦华之间的恩怨本就不该牵扯进他来。”白茸心情低落。
夏太妃观察一阵,忽然问:“你在这个时候去查这个人,该不会是还想故技重施吧。”
“我……”白茸犹豫道,“其实是有这个想法,原想把人找出来,以后就好行事了,可现在我又不想动阿微,所以只能再想想其他办法。”
“你以前不是想让皇上亲自判罚吗,怎么改主意了?”
“以前是我天真,也傻,幻想皇上能为我做主,可实际上,皇上根本就不想为我出头,颜梦华的事还得我自己解决。”
夏太妃盯着他看了几眼,抚摸他鬓边的碎发,稍作整理后,在耳边轻轻道:“这有何难,脱水症凶险,死人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