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岚艰难地迈开步子,生怕再回来时看见的是一具尸体。所幸,他端茶过来时,昙贵妃依旧保持原有姿势,正和映嫔闲聊。
“我梦见很多小时候的事,跟小伙伴一起玩耍,一起念书,大家都夸我漂亮,那时候真好,无忧无虑的。”
昙贵妃道:“小时候总盼着长大,觉得当大人好,可长大了才发现还是小时候好,什么事都不用想,每天开开心心的。”
映嫔道:“我不想喝药了,吃了药就犯困,这几日越睡越多,身上懒得很,说话都费劲儿。”
“那就别喝了,只抹药就行。”
“听说你这些天一直来照顾我,谢谢你。但你总往这跑会惹人闲话。”
“我不在意,你是老祖宗的体己人,他信任我才让我照顾你,我怎么能有负他老人家的嘱托。”
“哥哥这么做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病赶紧好起来,我们才能一起对付毓臻宫的贱人。这就是原因。”
映嫔道:“他一定趁我病的时候又把持住皇上,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你很快就不需要操心这种事儿了。”
“你有法子?”
“好好养病,很快就能眼不见心不烦了。”昙贵妃说这句话时看了夕岚一眼,后者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精神恍惚。眼前的一幕太不真实了。那个人是究竟怎么做到这一点的,用优雅温柔的目光和口吻去面对他正在毒杀的人。这种感觉让他窒息,他几乎是用喊的方式叫了一声,具体说的什么,包括他在内的三人都没听清,但昙贵妃捕捉到他那正在溃散的理智,带着歉意说:“我待的久了,该走了。”
夕岚送他出去,呼吸到新鲜空气,心里舒畅多了。
昙贵妃对他道:“死气沉沉的屋子多没意思,相信你也有同感吧。”
“奴才还能说什么呢,本就是草芥,只能在摧枯拉朽的命运面前勉强偷生。”
“安心服侍映嫔吧,我会安排好一切,到时候会走个过场,你别怕。”
夕岚深深一拜:“那就有劳贵妃了。”
昙贵妃回到思明宫歇了一阵,匆匆用过午饭,正打算出去时,白茸来了。
“我正要去找你,咱们俩真是心有灵犀。”他说。
“跟你有灵犀?”白茸冷笑,“我宁可当个心窍不通的傻子。”
昙贵妃压根儿不把人请进殿,就这么站在庭院中央,面对面道:“东西呈上去也有好几天了,银汉宫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怎么完全没反应?”
“皇上不是小孩子,不会拿到呈报后马上去问罪。事关庄逸宫,他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三思而行。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会不会不信这些,然后暗地里再去调查。”
“关于这点你放心,皇上比你我更希望那上面写的内容是真的,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会让它成真。”昙贵妃略一停顿,继续道,“不过的确要加把劲儿才行,免得夜长梦多。”
“我会……”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去跟皇上说。”
“你?”白茸气笑了,“鬼知道你会说什么话。”
昙贵妃撩起一缕发丝,棕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铺满光泽,好像鎏金的缎面。“放心吧,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法把你和季如湄拖进去,所以我不会说对你们不利的话。”
白茸的表情明显透露出不信任来。
“这件事我去提比你去提更有效果。第一,我和庄逸宫没有旧怨,所说的话更具有不偏不倚的公正性,能增加此事的真实程度。第二,我管理内宫,这么大的事本该由我出面去进一步阐述。第三,很多细节你并不知道,若是说错了又得费口舌找补,不如我直接去说。”
“还有哪些细节我不知道?”
“有好多呢,你就老老实实坐在毓臻宫里等好消息吧。”昙贵妃一摆手,将白茸请出思明宫,同时自己也登上步辇,扬长而去。
白茸心中不爽,暗自诅咒昙贵妃从步辇上摔下来磕掉牙,暗骂了好几句,才一路散步回宫。一进宫门,就见有个宫人上来报称,白莼伤愈了,并且想要来拜会他。
他都快把这件事忘了,经此提醒才想起来,感叹道,“那么重的伤竟然养好了,他可真是皮糙肉厚啊。”接着又问那宫人,“他人现在在哪儿?”
“已经被东宁县令送进外宫城的虹霞馆。”
他让人下去,对玄青道:“他居然能进宫来,本事倒不小。”
“那天是东宁县令负责善后,也是他把白……公子送到医馆的,他肯定知晓了其中的关系,所以才能这么殷勤。”
“真是麻烦啊。”
玄青问:“您不想见?”
“白莼生性懒散奸滑,从不干正经事,而且他好赌,家里只要有钱都被他拿出去赌了。我早受够他了,巴不得他离我远远的。”
“您若不愿意见,回绝就好。”
白茸想起养兄躺在地上的凄惨模样,心又软了,叹口气:“算了,他那伤也是替我挨的,我要是不见,倒显得我没人情。况且他那种无赖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万一惹恼了,再到外面去说我的坏话,得不偿失。”
“那您什么时候见?”
“既然已经到外宫城就现在见吧,早见完早没事,免得他在虹霞馆里生出龌龊来。”
玄青领命而去,白茸在柜子里找出些散银,装在布包里,用手掂了掂,估计有百八十两。他感觉应该足够了,于是坐在窗前翘起腿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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