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拍拍映嫔的手:“话是这么说,但总不能太霸道了,也要问问其他人的意思,看看大家都喜欢听什么戏。”
映嫔想了想,说道:“最近流行一出梦芳亭的戏,唱词特别好,老祖宗听过没有?”
“不曾听过,讲什么事的?”
“大概说本来阴阳两隔的有情人在梦中相见互诉衷肠的事。”
“这个不好,肯定又是哭哭啼啼咿咿呀呀的。”太皇太后道,“我现在就喜欢看那种热闹团圆的,而且除夕夜也合该唱些喜庆的戏才应景。”
“那就醉花枝吧。”映嫔提议,“这出戏可有意思了,讲的是欢喜冤家的那种,就是时间有点长,全唱下来得两个多时辰。”
昙贵妃道:“时间长倒不怕,筑华楼里暖和,在那摆宴边吃边看,算是一桩美事。”
太皇太后道:“那就这么定下来,戏班子让教坊的人去寻。”
“您放心,肯定不会出差错。”昙贵妃说完起身,“我这就下去安排,请告退。”
太皇太后点头,默许他离开,然后对映嫔道:“你来这就是为了听我们聊天的?”
映嫔已经不似刚才那般寒冷,身子坐得端正,再不见活泼,答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烦闷,想找您说说话。”
“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映嫔犹豫:“就是……这宫里美人这么多,可皇上就一位……”
太皇太后噗嗤笑出声,苍老的脸上多了几分了然:“这又什么好烦闷的,不管有多少人绕着皇上转,只要你离他最近就好。”
“可是……皇上对我也是若即若离。”
“恩宠与地位并不是挂钩的,你要争的可不是恩宠。不要因为皇上去了谁那没去谁那而烦恼,你要忧心的是,谁当皇后对皇上最有利,若这个人不是你,就除掉。”
“但皇上肯定会选一个他最喜欢的人当皇后。”
“你要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太皇太后望着窗外被风刮得摇摆的枯树枝出神,须叟又移开眼,低沉的嗓音忽然朦胧起来,“我之所以能当皇后不是因为皇帝喜欢我,而是因为我姓方。”
映嫔知道皇后要从四大家族中选出的惯例,小心翼翼问:“仅此而已?”
“觉得不可思议吗?”太皇太后道,“跟帝王不要谈感情,要谈利益。云梦方氏地处帝国东南,数百年来一直帮助皇帝稳定东南各部,这份功劳难道不应该得到犒赏?陇西墨氏富可敌国产业无数,难道不该拉拢?燕陵冯氏,东北第一望族,离北部边境最近,数次和皇室联姻,难道不该亲近?还有你的父族丹阳应氏,名士辈出,掌控舆论,难道不该示好?”
映嫔被这一些列的反问弄得头晕,问道:“这就是历代皇后都从四大家族中选出的原因?”
“当然。”太皇太后道,“皇帝想利用谁家,便会让谁家的人做皇后。相应的,哪家做了皇后,哪家得到的利益就最大。”
“如今……冯、墨两家都来了……”映嫔下意识道。
太皇太后道:“虽说四大家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无论谁当皇后,其他三家都是既得利益者,但在我心中还是不一样的。”
映嫔从那意味深长的语言中感觉到别样的肯定,忐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这是太皇太后第一次明确态度,他有了主心骨。“那我现在要做的是什么?既然恩宠不重要,那我该往哪方面使劲儿呢?”
“谁说恩宠不重要?”太皇太后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抿嘴道,“有了恩宠,皇后的位置才能做得长久。”
映嫔想起废后冯氏,深以为然,默默点头。
太皇太后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现在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往前走,不管别人如何,你自己心中都要坚定信念,必要时,不择手段。”
映嫔道:“我记下了,谢老祖宗的开导,我这就回去好好筹划。”
映嫔走后,行香子上楼来,一边弯腰收拾茶点果盘,一边道:“映主子是从倚寿堂过来的,碰见皇上了,只说了话。”
“怪不得他烦躁,原来是吃了个素斋。”太皇太后示意他坐下,把蜜饯罐子往前推。
行香子重新拿了牙签插出一颗蜜杏干放嘴里,吃下后,答道:“听说皇上本来是要行那事的,可后来又改主意了,似乎身体有恙。”
“他能有什么不适,不过是兴致未到罢了。”太皇太后被那香甜的气息吸引,也吃下两颗杏干,用帕子擦净手指后摸出珊瑚珠手串,闭上眼一个珠子一个珠子的轻捻,淡淡道,“不能把宝押在一个人身上。”
“您是指昱嫔和墨常在?”行香子凑近道,“昱嫔聪慧,有自知之明,而墨常在……”
“他似乎还没承过圣眷。”
“据说在赏菊宴上还公然指责皇上淫乱,惹得皇上十分不快。”
太皇太后好笑道:“胆子倒不小,不过他说得是实话,我也看不惯赏菊宴,乌烟瘴气,不堪入目,有损皇家脸面。”他停了一会儿,睁眼道:“你多注意墨常在,我要清楚地知道他每天都干了什么。”
行香子应下,又问:“老祖宗真要参加除夕宴?”
“是啊,怎么了?”
“奴才是觉得这宴会不参加也罢,皇上本来就……”行香子话留一半。
“我知道他一见我就不舒服,可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他以为躲到行宫就能避免见我,真是天真,我就是要在他面前出现,让他一直看着我,心里别扭却还发作不出来。”
行香子笑道:“那他可得难受死。”说罢,又在罐子里给太皇太后插了颗蜜渍梅干送到嘴边。
两人就这样边吃边聊,直到罐子空了大半才起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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