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被摇晃得七荤八素,好容易挣脱开,跪在夏太妃脚边,求道:“奴才知错了,可现在事已至此,您就答应了吧。”
夏太妃露出既痛苦又愤怒的表情,双眼就差喷出火来,上前又踹了玄青两脚,恨道:“你现在长本事了,敢背后阴我!”
玄青吃痛,捂住被踢疼的肚子,继续哀求:“您就答应了吧,您神通广大,一定能办成,要不然……”话音停住,他适时地往边上瞅。
阿瀛会意,马上跟着道:“这件事太妃一定要给个说法才行,奴才不能这样糊里糊涂地被人当剑使。否则……”宫门外隐约传来拍门声,等候搜捕的御林军已经不耐烦了,阿瀛确定那急促的叫门声音已经钻进夏太妃的心里后才缓缓继续,“奴才到了慎刑司,可扛不住什么大刑,到时候也顾不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您这个太妃之位恐怕也就做到头了。”
“你们这是合起伙来坑我。”
玄青听着外面的声音,焦急万分:“要是把他送出去,永宁宫上下都得死。”
夏太妃张嘴想骂人,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有个宫人在殿外说:“主子,门口的人说要是您再不出面,他们就直接闯进来了。”
夏太妃看着面前一站一跪两个人,面容扭曲到极致,对阿瀛道:“你先回偏房等候,不许出来。”然后又叫来两个人,把玄青关到杂物间去听候发落,自己则稍稍整理一番,来到宫门处。
宫门外,为首的一人彻底失了耐心,直接推门而入。只听哎呦一声,入眼便是倒在地上的夏太妃。霎时间,满腹牢骚都在那明眸美目下化作虚无,他下意识欠身,说了声太妃金安。紧接着又如梦初醒似的忙不迭请罪,伸手要把人扶起来。
夏太妃避开那伸过来的手臂,抬起胳膊拢头发,流光溢彩的纱袖半落到臂弯:“下雨天正是睡觉的好时候,你这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扰了本宫的清梦不说,竟还私退闯进来,把我撞倒。”
那人是守卫内宫城的统领,姓王,二十五六的年纪,把事情经过一说,最后道歉:“实在对不住了,您先起来,地上湿气入体会落下病的。”
夏太妃却不动,任凭雨水淋下,就这么歪在地上,身体凹凸成一道玲珑曲线,被湿漉漉的薄纱衣服包裹住的肩背、腰窝、臀部和小腿是那么的富于诱惑力,看得王统领直咽吐沫。
夏太妃面上不显什么,实则心里已是七上八下,从对方口中说出来的话印证了之前的猜想,孙银的确喊冤叫屈,并供出玄青曾找过阿瀛的事实。而现在对方之所以还能客客气气也是因为孙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阿瀛藏在这里,所以太皇太后只能下令搜查,而非硬闯拿人。想到这里,他发出一声哀叹:“既然是太皇太后的旨意,那就进来搜吧。只是这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摔,似乎现在是起不来了,我这腰啊腿啊屁股啊都疼得要命,要散架了。烦请王统领搜查前先请个太医来,给我正正骨。”
“这……”请太医的事肯定是不归御林军管的,可眼前的人也确实是他用力推开宫门时给撞倒的,王统领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只听夏太妃又自言自语:“哎呦,疼死我了,骨头要散架了。我的梓瑄啊,你睁眼看看吧,你走之后,我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年追随你一起,咱们俩在地下快活去。”
王统领起初听得糊涂,过了一阵才冷不防想起来,先帝的名讳可不就是梓瑄二字。恰巧这时远处又传来一声雷,声音不大却十分绵长,尾音滚过天空,过了好久才消失,像极了天公发怒前的低吟,又像是某位在天之灵对人间祈祷的回应。“您……”他亲自弯腰扶住夏太妃的臂膀,“太妃息怒,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当差的奴才吧,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先帝了,就是当今皇上也得把奴才生生拆开。”
夏太妃哼哼:“那我也得能起来才行啊,我后半辈子若是瘫了,定要告御状,让你们陪我一起瘫。”
王统领汗水雨水湿了一头,说道:“实在是对不住,都是我们冒失了,给您赔不是,您大人大量,就饶了小的们吧。”
“行了,你不是职责所在吗,搁这道什么歉呢,赶快去搜啊。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找到了便罢,若找不到,这个惊扰的罪名也要担着,等皇上回来,我依然也要告上一状,让皇上数罪并罚。”
“这……”王统领一惊,连忙把已经步入永宁宫的人又撤了回来。他望着雨帘后的宫殿出神,剔透的琉璃瓦下到底有什么秘密于他来说真的是无所谓的事,犯不着为了主子们之间的纠葛而耽误自己。
夏太妃看出他的犹豫,趁机道:“我也是倒霉,不知怎么就被孙银那小子给讹上了,偏偏说我这里藏了个人。我不过是前几天让人找过他一次,怎么就有了窝藏的嫌疑呢。”
“……”
“再说,孙银是尚寝局司舆,车辆轿辇的维修调配都需经过他之手才能完成,现在他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也太不厚道了。”
夏太妃说得情深意切,王统领听了不由自主点头,加之左右看看,觉得没什么异样,心中下了定论,说道:“既然太妃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小的们岂敢再打扰,只是您这腰……”
夏太妃手撑地,慢慢爬起来,也不管衣服上沾没沾泥水,笑道:“现在又渐渐不疼了。”
“那就好,那就好。”
“王统领年轻有为,日后定会高升的。”
“卑职谢您吉言了!”王统领以从夏太妃的话里感受来自未来的荣耀,心中大石落下,带着人离开了。一时间,原本站满人的院子又清空了,仿佛从来没来过。
夏太妃冷笑着一甩袖子,独自来到关押玄青的杂屋,将浸湿的衣服脱下,随意扔到地上,只穿了素白里衣,用脚去碰跪坐在地的人:“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他边说边在狭小的空间中找了个矮柜当凳子。
地上的玄青一直在侧耳听外面的动静,确定夏太妃把人打发走了,神色平静道:“主子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最初的愤怒已然过去,夏太妃现在很有些荒诞不真实的感觉:“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您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况且这事儿本就是奴才的错,您如何处置都是应当。”
“你要觉得这副低姿态就能让我饶了你,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奴才不求宽恕,只求您能救下昼嫔,让他脱离苦海。”
夏太妃嗤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
“他是被冤枉的。”
“宫里被冤枉的还少吗!”夏太妃不屑,“就在刚刚,你不是还伙同阿瀛把失察的罪名扣在孙银头上,这难道就不是冤枉?”
玄青无言以对。
“你光想着昼嫔无辜,可我就不无辜了?你自己心怀叵测却还要拉我下水,可够缺德的。”
“奴才想不出别的办法……”
“所以就把我架出来吗?”夏太妃指着他道,“昼嫔在无常宫里,我能有什么法子救人,你求我还不如求皇贵妃,毕竟他管着后宫所有事。”
“就是皇贵妃把昼嫔弄进去的,他怎么肯再放出来……”
夏太妃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不好办,还非要向阿瀛许下承诺?”
“若非这样,他就不愿配合……”
夏太妃气笑了:“因此你还是为了我的计划能顺利实施才迫不得已说的了?”
“是……”
“你还敢说是?!”夏太妃随手抄起边上的一截麻绳,不断对折又打开,极力压抑着想抽人的冲动,将满腔怨怼都发泄在粗绳上。
玄青听着绳子抻动声音心底泛凉,余光警惕又恐惧地瞄着夏太妃的手,生怕被那绳子勒住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