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安的话音刚落,却见一直低着头的拉姆倏地抬起了脑袋。
“我不是奴——!!”他不屈地嘶吼着,锐利的黑色眸子里像是要喷出火光。
这样强烈的、不符合身份的,但是完全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出乎路西安的意料,甚至出乎拉姆本人的意料。
但是这又非常的“拉姆”。
奴隶制下的职业球员,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奴隶群体。
一方面他们确实隶属于俱乐部,另一方面俱乐部拥有他们的身契纯粹是为了买卖和管理方便。
成名的职业球员们享受着高薪,过着比寻常贫民优渥得多的生活,正常情况下在退役后也都能无条件地恢复自由身,是以他们也不会被当作普通奴隶看待或者使用。
就像拉姆,自他与拜仁青训签订卖身契,所学过的全部内容,都是该如何好好踢球,如何在赛场上取胜。他没有被作为奴隶培养过,也缺乏作为奴隶的自我认知。
当然,话一出口,拉姆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于是又一次谦卑而恭顺地低下了头,也掩住了黑眸中如有实质的怒火。
路西安深绿色的眼眸里,则闪过了一丝怀念和兴味。
没错,就是这样,这才是拉姆,这才是他想了、念了、恨了十六年的人。
三十二岁的拉姆不会臣服于新上任的拜仁主席,就如十六岁的拉姆不会臣服于一个与他身份相同的奴隶球员。
但是,这样骄傲的拜仁队长,才有征服的意思。
他会打断他的脊骨,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心甘情愿地向他献上一切。
路西安又开口了,沙哑的声音森冷得如同一条冷血的蛇。
“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再说一遍?”
拉姆听出了路西安话语里危险的意味。
他喉结耸动,在低着头的状态下,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不要忘了,破碎的球衣已经被路西安以拐杖卷走。
于是,拉姆吞咽的动作显得尤为明显。
“没有什么。”拉姆用了几秒钟时间调节情绪,然后开口。
“拜仁拥有我的身契,拜仁属于您。”
“我也属于您。”
理智回笼,拉姆又恢复了应有的恭谦。
他只是不习惯处于这样卑微的位置,但他知道自己的定位。
可是,路西安摇了摇头。
“我想,你误会了。”
“我没有准备利用你的身契来强迫你做什么。”
“我要你的心甘情愿。”
!!!
这实在不是路西安的风格,但是拉姆心头不由地升起了些微的指望。
毕竟已经十六年未见,如果路西安恶劣的性格有所改变呢?
如果路西安没有像他猜测的那样,对拜仁、对他,抱有浓重的恨意呢?
拉姆几乎就要忍不住地抬起头,对路西安笑一笑,再真诚地关怀他。
他甚至想要抱抱路西安,还想请他去自己家里坐坐。或许他们可以像少年时一样,头靠着头挨在一起,看一部电影,读一本书,或者踢一场球……
拉姆没有真的选择这样做,因为他是一个内敛的人,从来都不擅长坦露自己的内心。
而且这个念头转过的瞬间,拉姆就意识到,路西安已经不可能再踢球了。
悔恨和痛惜再次席卷了拉姆的心头,使得他没有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
但是拉姆很快就意识到,这么多年了,路西安·克伦茨从来就没变过。
因为路西安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又开口了。
“我不会利用你的身契来强迫你做什么,但是对拜仁、对我的其他‘财产’就不一定了。”
“毕竟,现在他们都是我的。”
“你的拜仁、你的队友、你的朋友……他们都是我的。”
路西安又说“你的拜仁”、“你的队友”了。
十六年前,路西安被拜仁以出卖身契的方式扫地出门的时候,拉姆就满怀着苦涩地劝导过他,请他为了“我们的拜仁”、“我们的队友”想一想。
可是路西安告诉拉姆,那是“你的拜仁”、“你的队友”。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