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过去,语眸的眼睛毫无起色。虽然她每天吃药,每隔一段时间就敷药,但眼前仍然漆黑一片,身边的一切都靠大家告诉她。
她的听觉和触觉异常灵敏,开的声音都听得到,纸上有字,手指轻轻一摸便知道。
大家为她找过很多老师,教她琴棋书画,但她不喜欢,最后只有雪融留了下来。慢慢的,雪融从只教她弹琴,变成会什么教什么。雪融不是什么大才女,只是恰好略通各艺,将她带入门还不算难事。
这日,她们下围棋。
语眸下围棋用的棋子不一样,不是黑子和白子。最开始是带磁性的方子和圆子,每下一着,她就用手摸一遍,好清楚棋局。她记性很好,发现自己能记住所有的步数后,有时就会直接说下到哪一路,让旁边的人代劳溲。
今天,她们换成了黑子和白子,但两方材质不同、轻重不一样,棋盘也是特制的,棋子下到上面,她只需要听声音就知道在哪里,再靠着记性,她完全知道棋局如何。
但她不能分心,需要安静的环境。
棋下到一半,她听见有宫女在外面走动,想起几个堂表弟妹今天都进宫来了,也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恧。
果然,书房的门被推开,宫女走进来:“参见公主、米王妃。”
只有一种情况会让大家来打扰她们,雪融不用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扶着腰站起来——她怀了六个月的身孕。
“又出了什么事?”她急问,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郡主带着连城小姐他们去拔皇上的胡子……”
这种事情常有发生,现在大人肯定带着孩子跪在正殿听候发落。语眸站起身,微笑道:“父皇这胡子真是多灾多难,雪融婶婶,我们去看看吧。”
雪融嫁给了姬家人——四王爷的儿子茂顼,是她的堂婶。
姬家人口众多,做事的没几个,茂荀觉得自己做皇帝是最累的。他十分不满,如果皇帝可以每人轮流做一年的话……哎,这是他异想天开。不过,他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这几年他陆续给各位好吃懒做的堂兄弟派遣职位、分配任务。
四年前,茂顼因此进京。他是第一个进京的,可以看出他是所有人里最好差遣的。
但茂顼也是个偷懒的,面对茂荀凌厉的眼神,他不怕死,在众多选择中决定了最轻松的——京兆尹。虽然事情繁琐,但只管理京都小小一块土地,是非常轻松的了。当时茂荀给大家选择的职位,有些可以让人干一年就减寿十年。
但很不幸,在拜见皇嫂的时候他一眼看到了米雪融。姬家的男人十有八九都会在情爱一事上栽跟头,茂顼也不例外——他们真的一点也不适合做统治者。
茂荀看出这一点,自然就和他交换条件了。为了抱得美人归,他含泪接受了工部尚书的职位,同时加封为王……
工部掌管水利、交通、工程等各项攸关百姓和江山的大事,历来动用资金最多,自然油水也多。茂荀刚即位时,工部混乱不堪,各级官员欺上瞒下,损害国之根本。那时候他想整治,没有办法、没有证据。十五岁的暖玉一肩挑起,微服出宫,亲自到各郡各县,寻找官员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证据。璧周能够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暖玉立下了汗马功劳。
语眸和雪融走进正殿,大家抬头看着她们,双方都微微叹气,这种见面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跪在暖玉身边的语玠扭扭身子,望着她们:“娘,语眸姐姐……”
“你又不听话了。”雪融皱眉道,向他走去。
语眸拉住她:“雪融婶婶,你别去跪了,小心伤了身子。”
“对对对……”雨雁点头道,“罪魁祸首是我家这位,你坐在一边等吧。”说着在晚落脸上掐了一把,闯祸鬼、害人精,一定是她爹的遗传不好!
语眸觉察到水莲在一边,问她:“水莲姑姑,父皇在哪里?”
“还在娘娘房里。”
“我过去看看。”语眸转身,“叫人去请王叔他们过来。”
“好。”水莲答应,一边让人扶她过去,一边吩咐人去找茂正他们。
语眸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走向卧室,很远就隐隐听见喘息声传来,她止住脚步,转身。
“公主,怎么了?”宫女的耳朵远远不如她,什么也没听见,不禁讶异地问。
“好像不能打扰。”语眸皱眉。她还是小孩子,这些事全然不懂。但她记得,有很多次过去找母后都听见这样的声音,而原本该站在房外的宫女都远远地退开了,明心姑姑也会委婉地叫她过会儿才去。
有两次,她任性地过去了,大家自然死死把她拦在屋外,她一说话,却听父皇回答的声音不开心。她因此知道,一旦听见这样的声音,该跑远一点才是。
回到殿里,她和雪融一起坐下来。等了一会儿,听见连城她们发出的声音,知道她们膝头跪痛了,出声道:“姑母、婶婶,你们先起来吧。”
“你父皇叫我们跪。”雨雁摇头。
“姐姐,痛痛……”倾城望着她。
云裳盯着她:“跪着!叫你捣乱!”
晚落转身,对倾城道:“倾城妹妹乖,跪一跪就习惯了,反正以后还会跪很多。”
雨雁杀气腾腾地瞪过去:“还有以后,你杀了我好了!”
晚落放开倾城,委屈地瞅着她:“杀娘会天打雷劈……”
雨雁白眼一翻,握拳捶地:“姬茂正,你这杀千刀的,生个什么女儿啊……”
她如此愤恨的表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很想笑,不过全都咬牙忍住。
茂正来了,听见她的叫喊声,十分无辜:“你也有份的好不好……”
雨雁回头,见他举步进来,想一口咬掉他脑袋:“我要是和别人生,一定是个温柔漂亮的女儿!比语眸还温柔!”
和别人生?
茂正脸一变,双眼冒着熊熊怒火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阴测测一笑,语气却无比温柔:“王妃,你是不是中暑了?”所以脑子发昏、口不择言。
晚落看着父亲,双眼暴睁,咻地将身子往后仰,脱口而出:“有杀气!”
众人忍不住扑哧一笑,又急忙咬牙忍住。
雨雁知道说错了话,回家肯定会受到惨无人道的惩罚,害怕地缩了缩肩膀,不敢再说话。
“咳~”后面进来的茂顼轻咳一声,以超强的自制力压下了满腹笑意,径直走向雪融。
随后进来的是业周和语诀。
语诀一口气跑到语眸身边,站直身子:“皇姐,我回来了!”
语眸一笑,伸手摸摸他的脸:“快坐下,一会儿告诉姐姐你学了什么。”
“好!”语诀在她旁边坐下,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姐姐今天能不能看见一点?”
语眸的脸微微一僵,摇头。
“没关系,明天就会看见了。”语诀肯定地道。
“嗯。”
这是他们每天都有的对话,大家听了,不免感伤。
业周面无表情地走到云裳身边,无奈地陪着她和孩子罚跪:“倾城也参与了?”
“爹……”倾城跪在他和云裳中间,泪眼汪汪地往他怀里钻,“倾城不乖……痛痛……”
“这次又干了什么?”他擦着二女儿的眼泪,无奈地问。
在云裳另一边的连城倾身看着他:“拔胡子。”
几个男人一愣,好片刻没说话。
一会儿后,茂顼问:“没成功吧?”
众人沉吟片刻,暖玉道:“应该没有吧,没来得及看。”
“没有啦!”晚落嘟嘴道,“本来我说用刀刮的,盼儿不干,要不然肯定成功了!”
“练习。”语玠道。
“练习什么?”茂顼问。
“怕失败!”倾城振臂高呼。
大家瞪向晚落,决定让这个表达能力清楚的人说话。
晚落耸耸肩:“多几次再用刀,可以一刀刮下来。现在嘛,怕刮到肉,听说把皇上捅出血要砍脑袋的。”
连城一把抱住头:“没头不能吃饭饭!”
语玠和倾城急忙点头。
盼儿倒是一脸酷样,什么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