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两个嫂嫂说的,金宝已经把要娶的双儿的底细摸得透透的了。可唯有一点,就是时至今日,他仍旧不知道这双儿的名姓。
半月之前,这一天太阳像个火刺猬,炙得人睁不开眼睛。金宝在赌场后头坐得闷乏,酒瘾犯了,就叫上两个弟兄跑去隔壁哥哥家里坐下喝酒,恰好那拉二胡的男人又在了。
金宝往常逛窑子,最喜欢听窑姐儿们吹笛抚琴唱曲儿,从也没见到过哪个妓女会拉二胡的,且二胡那尕劲儿的声音他一向不喜欢,觉得听了拉耳朵。可也说不上来是何缘由,听到这男人拉二胡,金宝的耳朵就听不进去别的声响了,仿佛那二胡两根弦是贴在他心上一样。
哥哥去了县衙门,掌柜的老头也不在柜上,金宝大了胆子,叫手下把这男人请到了酒坊前堂里头。果然他人一过来,跟着外围的一个由人墙围出来的圈子也挪动到了酒坊客堂里。
彼时已临近了冬月,虽有日阳挂在天庭,东风却是小刀划脸一样钢锐,可这男人身上只挂着一层素白色的单衣,他脖子向前倾得很厉害,背部像被人一拳打过似的驼着,持琴杆和弓的手指头细软如煮好的面条,但冻得通红,他板直的双腿微微内扣着缩在椅子边儿,空荡荡的裤脚在穿堂而过的冷风中像旗帜一样摆动。
这还是金宝第一次这么详细地观察这个拉二胡的男人的体态。正当他想仔细端详男人白净的脸时,男人突然将弓架在琴箱上,两颗杏子一样圆的眼睛盯着地面,他的嘴唇上干起的皮像裂了皮的烤土豆,随着两片冻的紫红的唇瓣颤动:
“爷,您想听我拉什么曲儿?”
片刻无人吭气儿。围着的听客们都彼此对彼此地交换了眼神,这才有人绕到金宝身边说:“宝二爷,他问你话呢。”
金宝虎虎地看了眼身边的人,大家似乎都在等他发话。他立刻咽了这盅酒,侧头问道:“你问我?”
男人黑亮的眸子轻轻抬了一段,在将要与金宝的目光撞上时立刻落了下来,把头低得更狠了。
“是爷叫我进来的。爷要听啥,我就拉啥。”
人群里有人不怀好意地笑了。金宝听见了这些声音,身上突然觉得不舒服,他突然怨怼于男人的这句话,仿佛他叫男人进来拉琴不是为了让大家一起听曲,而是他为了显摆他自己装佯一般。金宝打算把这阵不舒服的邪火撒到这个可怜的男人身上。
“那。”金宝慵懒地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块光洋,“你随便拉,但是必须得把在场的各位都听哭了。看到这块大洋了没?你要是能让这么多老爷们都哭了,这块大洋就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