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俭明年就该上幼儿园了,周元青并不打算在这上边省钱,他对所有读书上学相关的事情都有一种毫无道理的偏执,坚定不移地相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就算是幼儿园,也不愿意敷衍。
吃了饭,周元青把周俭哄睡着,仰面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例行开始算帐。
这几年周三姨零零散散做过不少工作,大部分是帮工保洁之类的,每个都做不长,她年纪不小,体力又不好,想找到待遇好的工作很困难。周元青每年假期都有在打零工,这个时候对童工管得并不严,而且周元青长得高,如果不看那张尚且有稚色的脸,远看也不大像是童工。
周三姨早早表示过她的钱要留给周俭上学用,但如非必要,周元青不打算拿人手短。何况就她那仨瓜俩枣,估计都不够供小捡一年幼儿园钱,还不值得周元青低头。
其实周三姨对周元青的第一印象非常准确,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的三年,并没有让周元青对周三姨生出多少亲情,他始终竖着重重心防,只是日渐学会了退让和忍耐,连从小养大的周俭也未必能真的被他放进最深处。他确实是一头冷血的,养不熟的狼。
他大多数时候都披着一张温和体面的皮,周三姨并没有觉出什么来,只是偶尔会有一瞬间的疑窦,仿佛自己作为长辈有意无意的关心,没有让周元青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往后的日子可以预见的不太好过,但周元青并不低落,日渐成熟的身体和劳动能力甚至让他前所未有地轻快起来,连带着周三姨都比以前顺眼了不少。
如果她能一直这么对小捡好,那自己也不是不能给她养老送终。周元青想。
中考考了两天,考场外尽是翘首以盼的学生家长,周元青没人候考,平静地从人挤人的浪潮里钻出去。
周三姨作为底层劳动人民,对考试和学校有着天然的盲目崇拜,显得比他还紧张,考试这两天愣是整出一桌子“满汉全席”,也不怕周元青吃坏了肚子。
考完最后一场,周元青回到家里,殷勤周到了两天的周三姨出乎意料地不在家,只留下周俭一个人盯着门口翘首以盼。
好啊,考前的孩子是宝,考完了立马变成草。
周元青摸了一把周俭的头,随口问:“你三姨呢?”
周俭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想了一会儿,才回道:“不知道,刚刚出去了,说要给哥哥买菜做好吃的。”
周元青一怔,轻轻勾了下嘴角。
他难得纵容了周俭黏腻腻的贴贴,心情颇好地说:“行吧,咱俩等着看看她要做什么高级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每年的考试季都热得昏天黑地,今年也不例外。学校一个月前就定时定点地清掉了校内树上的知了,听不见蝉鸣,夏天的感觉却一点也没淡。中午在教室里坐久了,额角鬓边渗出细密的汗珠,耳边安静地几乎要产生嗡鸣般的幻觉,让人忍不住焦躁。
居民楼外边没有树,自然也就没有蝉鸣,周俭自己待在旁边玩手指头,屋里安静地仿佛和半月前燥热的教室重合,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周元青心里逐渐被毫无缘由的荒唐的不安笼罩,他想不出原因,也不愿意再往下想,一股脑归到了让人烦闷的酷暑上。
天色渐暗,周三姨出门的时间长得不正常,就算是现去地里拔菜也该回来了。
周元青坐不住了,刚要出门去找她,屋里的座机忽然响了,生涩急促的嘀嘀声撕破了诡异的静谧,显得格外不祥。
他心脏猛地一跳,抓起听筒:“喂?是谁?”
“你好,我们这里是xx医院,请问是周艳艳的家属吗,她出车祸了,家属尽快来一趟吧。”
很久之后,周元青偶然回忆起过去,发现自己简直像是中了什么奇葩的诅咒,本该是世界上所有孩子最轻松愉快的毕业季,他好像从来没有无灾无难地度过过,更别说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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