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姨没答应也没拒绝,周元青也不着急,仿佛周三姨做什么决定都跟他没关系,应付过了这次,毫不留恋地回家去了。
周元青径直走进了卧室,这时他才有机会细细地观察这个刚捡来的孩子,周元青站在婴儿床边上,这个孩子乖得过分,被肚独自仍在屋里这么久,在醒着的状态下不哭不闹,只睁着一双剔透干净的玻璃眼珠,好奇地乌溜溜乱转。
周元青放了点心,幸好捡回来的是个乖的,要是太闹腾,他不敢保证不会二次遗弃。
这几天一边上学一边跟周三姨周旋,还要兼顾自己的饮食起居,连轴转的时候还没觉得,此时事情告了一段落,周元青骤然有种骨头撑不住皮肉的感觉,攀着婴儿床的护栏,慢慢地滑坐到地上,出神似的盯着孩子的方向,眼神却是空空茫茫的。
周小眉在的时候,母子两人互相把对方当空气,两个人缩在这个放个屁都能蹦着邻居脚后跟的贫民区里,周元青也没觉得她的存在有什么作用,可是她如今没了,这间屋子竟然头一回显得空旷寂寞起来。
纵然周元青自觉心理已经长到了成年,实际上身体却依然还是弱不禁风的小崽子,别说社会身份,连身份证都还没有。千般情绪塞进这具瘦弱的躯壳里,像是一个超负荷的行李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我以后该怎么办呢?”周元青茫然地想。
头皮突然一阵刺痛,周元青被迫向后仰头,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他把自己的头发从床上孩子的魔爪里解救出来,恼怒地转过头。
婴儿侧着身,面对着他,咧着嘴笑,口水流了一枕巾。
周元青:“……”
他现在不担心这孩子会吵闹了,倒是比较担心他的智力问题。
周元青哭笑不得地抽了几张纸巾,敷衍地给他擦干净口水,心里奇异地平静下来。
最能瓦解一个人的往往不是穷也不是苦,而是日子没有盼头。
“我怎么样倒无所谓,”他想,“还有个更小的孩子呢。”
他顺手捏了一把婴儿的脸,细腻滑嫩,手感颇好,他意犹未尽地又多捏了几下,直到孩子被捏疼了,一瘪嘴就要哭,周元青才悻悻地放开了手。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去捏孩子软绵绵的小手,想起来到现在也没给这个捡来的弟弟取个名字,万一周三姨想不开真的决定了收养,他也不打算让那个文盲给这孩子取名。
周元青自己目前的文化水平跟文盲也差不了多少,想要取出什么高端大气的名字属实有点做梦,何况他对给孩子还是给小猫小狗取名都没什么兴趣,想了没五分钟,决定一切从简,既然是捡来的,那就叫小捡吧。
新鲜出炉的小捡全然不知即将伴随自己一生的名字就被这么敷衍地决定了,眼珠子转了大半天,终于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周元青家的房子总共两间屋,加起来不到四十平,一间归周小眉,另外勉强算是客厅兼厨房的一间,周元青从中间扯了个帘子,草草围出一小片空间,仅仅够放下一张嘎吱作响的行军床,就算是他的“卧室”。
简陋的木头桌凳和灶台锅碗挤在一起,显得这间屋更加逼夷狭小。
周小眉死了之后,周元青并没有打算霸占她的那间屋子,不是因为孝顺,更不是怕睹物思人,纯粹是不想睡死过人的床。
现在就他自己,也不用再拉帘子了,他把小捡的婴儿床从那间晦气的屋里推了出来,安置在自己身边。
没有母乳,家里还有周小眉怀孕时准备的几罐奶粉,小捡这段时间的伙食应当是不用担心,虽然都是便宜货,但总比饿死强。
小孩子觉多,周元青应付着吃完了饭,小捡竟然还是没醒,不知道会不会半夜被饿醒。
周元青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在脑子里例行清点自己家仨瓜俩枣的资产,神经质地一遍遍点出几回差别不大的数字。周元青上学比别人早很多,那个时候入学年龄查的还不严,家里没人想管他,干脆早点送到学校去。好在他并没有因为晚生的两年影响智商,并且因为从小算计钱,他对数字的敏锐程度比别的孩子要高一些,虽然远远够不上天才的边,但也足以让他在小学程度的考试上省心许多了。
他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周元青是被嘹亮的哭声吓醒的。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床架发出一声扭曲的吱丫声,还没把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第一时间伸手去捂小捡的嘴,音量顿时小了不少,可是没过多久,婴儿的整张脸都憋的通红,周元青怕给他憋出毛病,不得不放开手。
小捡缓了口气,又撕心裂肺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