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件事之后,我跟他一直是没必要打电话的关系,但最近发生了一些改变。”
蓝焕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面前的人接着说下去。
秦信说:“他第一次问我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他常常这样叙述了一半又停下,像是怀着某种患得患失的顾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蓝焕习惯地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自己心里清楚。”秦信无甚波澜地说。
蓝焕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的这个患者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内敛自持的,实际上是个很有几分棱角的家伙。
秦信不是个配合的患者,他接受咨询的前两年态度消极回避,接不了电话就不接,睡不着觉就不睡,影响正常生活就影响,言行客气有礼,建议一概不听,治疗统统拒绝,唯一一个勉强照做的就是让他培养点工作学习以外的爱好。甚至直到半年之后,蓝焕才从他口中得知他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原因。
他一开始不明白既然这么油盐不进为什么还要来看心理医生,接触的次数多了,才慢慢意识到他就像一个严格遵循规则的机器,知道应该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就像知道生病要吃药一样,心里未必有什么想治疗的欲望。
蓝焕给他做了五年多的咨询,中间秦信毕业回a市断过一阵,没过多久机缘巧合下蓝焕也来了a市,咨询便继续。
转变发生在重新开始咨询之后。
秦信不再把每周两小时的心理咨询当任务,开始主动要求系统脱敏,在咨询室当着蓝焕的面给司徒昭打了两年多来第一个三十秒的电话,把人吓得跨越大半个a市从医院赶到工作室。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秦信的应激状态,在这短暂的三十秒里,他仿佛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呼吸急促,肌肉紧绷,信号扭曲过的人声引发了某种灾难般的闪回,瞬间将他带回那个坍塌的夜晚,冷汗布满了额头,没撑多久就脱力地垂下手。
在普通人的PTSD症状里算是比较严重的。
另外还有一个转变,就是咨询内容逐渐跑偏,往恋爱咨询的方向脱缰狂奔。
不过蓝焕也没什么意见,秦信愿意讲自己的事情是好现象,更何况给钱的是上帝,按时收费聊什么不是聊。
“你上次过来说过你们同居了,相处得怎么样?”蓝焕问。
“还好。”秦信沉默了一阵,答道。
“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说,“可能也算知道一点原因,但是……不理解。”
“方便跟我说说吗?”
秦信摇头。
他情绪有些低沉,蓝焕适时换了话题:“我们来说说你的治疗进度吧,听司徒说你已经能跟不太熟悉的人打不超过一分钟的电话了,跟熟悉的人超过五分钟也没有严重不适,那么下一阶段是不是应该尝试打给那位陆先生?”
“我会尝试。”秦信说。
今天的两个小时已经过了一半了,两人认识多年,从医患关系发展成了朋友,连着司徒昭一起关系都还不错,偶尔还会一起吃个饭。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蜷了一下,好像经过了一瞬间纠结,忽然问道:“性瘾,可以通过心理干预来治疗吗?”
蓝焕一挑眉。
他没有多探究:“如果是精神因素导致的性欲亢进,理论上来说可以。身体健康吗?”
陆成渝胃病进医院的那次做过体检,秦信点了点头:“只有胃不太好。”
“有药物滥用的情况吗?”
“没有。”
“可以排除疾病因素的话,那就建议进行心理治疗配合药物治疗了。”
蓝焕话音一转:“不过绝大部分人其实到不了需要接受治疗的程度,能被称为瘾,起码是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正常生活,难以自控的。”
“我明白,”秦信微微蹙眉,“但我说不上来,他有时候让我觉得……”
他顿了顿,说出一个让蓝焕倍感意外的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