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恍恍惚惚地,就被两个男人带着坐进了车里。
临安浑身都紧绷着,在两个人一刻都不移开的视线里如坐针毡,好一会了他才鼓起一点勇气,但依然低着头不去看那两个人,“你们……不是走了吗?”
叶骋看着他没有说话,倒是叶定比较直接,抬臂就将他微微揽到怀里,“没走,只是回家里处理了一点事情,也是为了给你一些单独的空间和时间。”
临安对他后面的那句话不是很明白,迟疑了几秒却并没有再问。他抬头看了看窗外,这里的街道很熟悉,但并不是之前住的地方,”要去哪里……?“
“考虑到你还有学业,所以选了一个离学校近的地方,暂时先住下来。”叶骋的声音儒雅动听,却让临安愈发惴惴不安。
自从那些事情解开误会之后,临安在这两兄弟之间最不愿意面对的,其实是叶骋。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似乎,他最后所剩的那一点点完全的信任和迷恋,都给了那个“江先生”,可惜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个人。当他的目光停留在叶骋脸上的时候,不断扩大的陌生感和心中不停蔓延的畏惧让他宁可自己是个瞎子。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只要一点点爱和照顾就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也许曾经他真的只是叶定的宠物,所有的喜怒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可现在……
望着窗外急速后退的景色,临安的眉心仿佛忍耐着长久的痛楚般微蹙,那里似乎凝聚着一份拒人千里之外的坚硬,却又似乎脆弱到一触即碎。
变长了的发丝微微遮住他饱满的额头,却益发衬得他脸颊苍白清瘦,在问完那句话之后,他整个人都沉默了下去,清澈明艳的双眸失去焦距般沉入了自己的世界,明明他就坐在车里,可带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那阳光下带动树叶肆意飞舞的风,清澈而透明,却让人永远无法捕捉住。
“临安,你怎么了?”感受到不安的叶定率先开口了,他看上去忧心忡忡,低头凝视怀里的人时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温柔,“你放心,你之前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什么都不会少。”
叶骋默默看着临安,他非常稳重地在这个时刻保持了沉默,并没有再说任何一个字。
只是,似乎只是这样看着对方,就能给他带来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似的……
“我…………”深深呼吸了一下,临安小声地开口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自己找房子。”
叶定脸色都变了,没有生气但却非常地无措,搂着他的力道也重了点,甚至是无意识地将临安往自己怀里压,“你、你不想继续和我住了吗?临安……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叶定,“他的兄长终于开口了,叶骋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闭上了嘴,接着缓和了语调看向临安,“今天先回家,晚饭后我们一起商议,怎么样?”
非常温柔的字眼,以疑问句结尾,每个字都给了临安极大的尊重,就好像一定会考虑他的态度一样。可即使如此,临安还是没有抬头看那个男人,反而将身体往叶定怀里缩了缩,接着半晌后,他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今天已经不早了,就算是要找房子,还是在学校附近,也要花很长一段时间的。临安在心里如此对自己说道,努力忽视两个男人对他的那种暧昧态度。
就好像……他是一个赌气离家出走的小媳妇,而他们是想法设法负荆请罪哄他回家的丈夫。
可只有临安自己心里清楚,最多最多,他只不过是一个被豢养久了的金丝雀,已经忘记要怎么飞了。
在靠近学校的小区里,叶家兄弟有一套公寓,不大不小,但是三个人住绰绰有余。之前这套公寓本来就是给叶定读书用的,只不过他和临安谈恋爱,又收到了叶骋的反对,所以努力想要“独立”的叶二少就搬了出来,跑去宿舍里和临安挤一起。
晚饭的时候,是叶骋亲自下厨。第一次见的时候临安还被惊得目瞪口呆,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反而是不会做饭的叶定一直努力想要在临安面前挽回面子,举着手发誓说自己在半年内一定也要学会做饭。
临安呆呆看着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发这样无聊的誓言,他对这两兄弟的明争暗斗不是很感兴趣,也并不灵光,说白了就是在这方面他很迟钝。
这个公寓里,他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这让临安松了口气,转头就跟叶定说,他明天开始就会努力找房子,不会耽误太久。
临安说这话的时候诚诚恳恳,没有半点故意惹叶定生气的意思,可叶定却被他的话语刺得浑身发疼,“你一定要走吗?”
趁着自己哥哥在做饭的空档,他拉着临安躲在房间里,关上门软身软语地求他不要走,“临安,安安,你别离开我好吗?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以为你背叛我才做出那些混账事……你要是真的不要我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安安……”
夕阳从窗外照射进来,整个房间都变成暖暖的橙黄,临安怔怔看着面前俊逸的男人,似乎也是这时候才发觉,叶定就好像在这半年里又长高了不少。他不太用力地捏着自己的肩膀,临安能感受到对方有多纠结这力道,偶尔重一点,又马上惶然般轻柔下来。
不知不觉间,临安只感觉自己的脚底都变得软乎乎地有些站不住,他耳边的这些话,在这段时间里听了无数次——每一次,都让他觉得无比心动。
可是,他却很难再有曾经的勇气无所顾忌地去相信。因为曾经被伤害过,所以现在面对这样的感情,他心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个“怕”字。
叶定那称得上深情的注视让他仓促慌乱地低下头,“叶定……你没必要这样……”
男人握住他肩膀的手指,一根根收紧了,他低头看着临安,胸腔某处跳动的频率都似乎因为对方的回应而沉重起来,“你每次……都这么说,都这么敷衍我,可我真的只是想守住你,不想让你在我身边的时候闷闷不乐苍白消瘦……临安,你真的不愿意再相信我了吗?是不是即使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你都根本不在乎了……”
这段话,叶定是用一种低声喃喃的语气说出来的,他的喉咙里有着一丝哽咽,慢慢地,连握着临安肩膀的力道也松了开。
在临安怔然抬头的时刻,叶定已经后退一步,并且转过身去,“我会去和我哥说,尽快给你找到房子。我知道,就算我把这件公寓让给你一个人住,你也是不愿意的。”
骤然被对方松开,他看着男人沉重如山的背影,一时竟然只觉得无比窒息,直到男人走出去,轻轻为他关上门,他才仿佛再次得到了稀有的氧气。
沉沉喘息着,临安无措地环视这偌大的空间,寂静一点点包裹过来,半点能让他愉悦的气息都荡然无存。可才隔了一小会,房间的门却被人从外面轻轻扣了几声,叶骋平静的声音传过来,“临安,我能进来吗?”
原本坐在床上发呆的临安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紧张到控制不住地往角落里站,心如擂鼓砰砰作响,好半天没回应后,外面那个男人又礼貌地问道,“临安?”
“…………请进。”
拧开门,叶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房间最角落处的临安,那个漂亮的孩子就像是被野兽逼得走投无路的小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戒备和畏惧——自从他恢复视力之后,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这个样子。
叶骋心中沉甸甸的,他努力掩饰自己眼中的伤痛,故作平和地问,“怎么躲在那里?”
“我……我只是在观察房间……”
“嗯,”叶骋淡淡应了一声,也不准备拆穿他的谎言,接着他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临安,可不可以不走?“
明明隔得不近,可男人那亲昵般的低喃灌注入耳膜时,还是带给了临安让脊背都战栗的冰凉,“什么…………?”
“我希望你住在这里,和我们一起。”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已,临安竟然觉得自己后背都湿了,潜意识里对叶骋的畏惧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他从未忘记过这个人的身份——这个人,作为叶定的兄长,曾经给过他多少威压和胁迫,只为了让他离开叶定。
而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开口说想让他留下来。
用的每一个词,“可不可以””希望“,听上去似乎是礼貌温和,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明里暗里地再次威胁自己,或者是在言语之外表示,如何不服从,就要将他教训一顿,然后锁起来……
手脚都在男人的注视中冰凉了起来,临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咬紧嘴唇攒足了力气之后,竟是对着叶骋摇了摇头,“不……”
缩在角落里的人吓得脸色都白了,叶骋自己也仿佛受到巨大的打击般苍白了脸,“临安,我不会伤害你,你不用这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