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铭屿从那个崭新的别墅搬回了从前的房子里。池隐两次离开,都只是带走了一些必需的证件,其他的那些东西他都没有带走,也似乎真的不感兴趣。章铭屿把收纳纸箱放在桌上,麻木地将他之前一件一件挑选出的旧物再重新放回去。
他甚至还记得当时自己在旧宅里挑选这些东西的心情,那么忐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选出来的东西过度刺激到池隐,更怕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挽回这个人。他只奢望在池隐失忆的日子里将过去没有给他的稍微补回来一点点,起码让池隐知道他并不是不爱他。
可池隐还是走了。章铭屿做的这些远远不够,半点都没有感动到对方。
一个人收拾了很久,等到弄完这些,他把两个纸箱带回了旧宅,又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归位,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了,夜幕已经再次笼罩了整个世界。
章铭屿洗漱完后握着水杯对着窗外的小花园发呆,窗子里映出他怔忡又落寞的身影,花园里橙色的园灯柔和地折射过来,在他的眼底留下星星点点的光,但很快,章铭屿就垂下眸子,将窗帘拉好后睡回池隐以前的床上。
只有睡在这里,他才能得到一丝丝的安稳,即便这只不过是他自我麻木的止疼剂。可池隐呢,他当初承受的那些,又是什么样的止疼剂才能缓解自己留给他的疼痛呢。
章铭屿控制不住地去想,才一小会眼尾就红了。他再次从床上爬起来,将池隐那本遗留在湖边没带走的日记拿出来。他打开了台灯,靠在床上仔仔细细地看着。
池隐这本日记的前半部分记录下来的都是一些他想对章铭屿亲口说出来的话,他的字迹很温柔,情话被那样的线条印在柔软的纸面上,娓娓道来就如同他真的靠在章铭屿的怀里,亲昵地和他述说着每句话、每个字。
这些日子,章铭屿几乎就只能靠着这个“止疼剂”存活,在字里行间残存的甜蜜滋味成为他生活的动力,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坚定地认为池隐不会那样坚决地离开他,而他也还有机会把他找回来。
他舍不得看得太快,池隐写下的每个字他都在认真琢磨着,想着对方落笔时的笑,他的羞涩,他所有幸福的表现。
但章铭屿总有一天会看到最后,就如同他不可能不去面对现实,不去面对被他自己糟蹋得如同废墟的感情。
日记本上,日期一步步逼近他们婚礼的那天。池隐的日记也不知为何,早早就显露出几分慌乱和无助。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打了赌,我不能让他输]
[他会原谅我,理解我吗?]
[他会的]
没有条理和逻辑的几句话就像是小石子散乱地落在了平静的湖面上。池隐日记的内容从最初的情话绵绵,到眼下竟然带着一抹苍凉,他明明很慌乱很害怕,但他却又在反复鼓励自己。
章铭屿没怎么看懂,但他却知道那句“原谅我”“理解我”的另外一个主语是他自己。
可打赌的人又是谁呢……章铭屿有些困惑,同时他更有一丝震惊,他似乎感受得到,池隐预感到之后要出事了。
可严榛是在结婚当天,在婚宴结束之后给自己看的视频,池隐为什么会在几天前就写下这样慌乱的日记?难道是严榛先找了他,威胁了他?
章铭屿的眸子在想起那个男人后立刻阴沉下来,即便他已经将对方送进了监狱,可这一刻的恼恨却依然铺天盖地。他暂时不去想那个已经被他处理掉的人,于是手上继续翻页,一点点看到后面。
后面的内容寥寥无几,就如同他们当初的生活,没有什么甜美的滋味,全都是阴霾和折磨。
池隐偶尔会写几个字,可他已经很少再提起章铭屿。
[郁金香要开了,我给它换了新的花盆]
[今晚的风很大]
[做出来的甜点,好像不怎么甜了]
他的字就好像失去了活力,好像寥寥几个字都能看出他的疲倦和哀伤。
章铭屿知道,那段时间他对池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有几天他发了疯,每天晚上在池隐身上发泄欲望,把对方弄到晕死过去又弄醒他,即便是对方哭了都不肯停下来。而白天,他根本就不出现在池隐面前。
[给爸爸转账过去了,妈妈那边明天转]
[过几天我生日,他们会记得吗……他会给我庆生吗]
章铭屿看到这几行字,眼前有些模糊。
因为他翻了两页,到了池隐生日的那天,他一个字都没有写。
没有人给他庆生。那天章铭屿故意出去玩了一个通宵,而池隐的父母根本不在乎他这个孩子。
之后好几页,池隐都没有再写,但他把每一天的页数都空了出来,就好像是原本打算写,却又真的没什么可以写的。
这种无意间表现出来的,生活的空白感和坠落感,连章铭屿都看得有些窒息。
隔了好几页,池隐终于又写了,然而这次却是短短一句。
[郁金香开花了]
花开了,却没有人来。
章铭屿浑身一颤,他放下笔记披上睡袍下楼往花园里跑。记忆里,池隐总是蹲着浇水的地方放着一盏小灯,旁边漂亮的花盆里却只剩下枯萎的枝叶。
没人记得它们曾经有着多么漂亮的颜色和姿态,也不会有人记得,它们的主人就是这样守在这里,饱含着那一点点奢望和期许等着它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