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炜和慕容珝相视,这才明白,百里珣的意图。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百里玹夜,就见他面上神情凶狠扭曲,杀气腾腾。
他怀中的新娘子却柔婉沉静,始终一声没吭。
艳红的盖头下,她得意地斜扬唇角,手臂拥紧百里玹夜的脖颈,头一歪,靠在他的肩臂上。
只差了一步了……很快,他便是她一个人的,严陌影,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
礼台四周的皇亲国戚们,开始搔动起来,私语窃窃,蚊蝇般嗡嗡闷响。
陌影听得烦躁,袍袖下,手寸寸变长,隔着遥远的距离,她已然听到街上的动静。
“来了,来了……皇上,御熙王抱着新娘子到了!”
总管太监站得高,看得远,惊喜地大嚷着,那笑颜感染了在座的所有人。
“天狼太后也到了……”
话出口,他声音低下去,脸色也僵住,因为,他还看到了六皇子和慕容珝胸前的血污。
众人不约而同,鱼贯起身,脸上的喜色因为慕容珝和百里炜跌跌撞撞的狼狈样子,而愈加僵硬。
百里珣站起身来行礼,凤隐,与虞贵妃,等几位皇子,也都起身跪拜天狼太后。
独陌影一个人坐在案前,鹤立鸡群。
百里玹夜不想看到她,视线却克制不住地扫过去,那艳惊天下的面容,直往眼底里扎。
碧空晴朗,她的面容似洁净的白云,柔而莹白,高雅的紫色狐皮披风笼在身上,美人佳丽在座无数,她却璨然无双,让众人黯然失色。
那修长挑高的眼角,妩媚妖娆,丝丝勾住他的魂魄,晶莹剔透的红色瞳仁,微微一转,突然就……朝他温柔一笑。
他的呼吸,生生停止,忙转开视线,心却煞然乱了节奏。
如果她真的是仇人之女,事已至此,这婚成了也罢!只是孩子,他该如何面对?
见他慌乱地躲避,陌影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声,那高绾的发髻上,龙钗,凤簪,叮咚作响,挠得他气血沸腾。
凤隐单膝跪在地上,侧首提醒,“影儿,不得无礼!”
“皇舅父,您不是疼我么?一路远行,陌影实在乏了,更何况,陌影实在不愿意跪一个不值得陌影跪的人。”
“隐儿,不必强求她了。今儿玹夜大婚,哀家不愿意理会这丫头!”
“是呀,陌影处处让太后不痛快,也的确入不得太后的眼!”
陌影自嘲说着,站起身来,笑着走到怀抱着新娘的百里玹夜面前,却不看他,反而笑着看新娘子。
众人不知她要做什么,都瞪大眼睛瞧着……
百里玹夜亦是疑惑。
然而,她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伸手摸向新娘的红盖头,修长的镂护甲套,隔着红盖头,轻轻滑过女子的唇与鼻子。
“这红盖头真美!”
她在笑,他却分明听到,她心里在落泪的声响。
“陌影……”
“此来,我只想亲口对你说,恭喜!”
他避开她的视线,痛苦凝眉,别开脸。
“殿下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他静默不语,心里忽冷忽热,似有两个灵魂在撕扯挣扎。
他怀中的女子,突然开口。
“陌影公主能来观礼,我夫妻二人铭感五内,公主能否让开?吉时已过,公主却阻拦在前,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是来抢婚的呢!”
“我倒是的确想抢婚呢,只怕这男人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抢了也是徒增烦扰。”
她自嘲摇了摇头,轻声一叹散在风里,人影呼啸,转而便在椅子上坐下。
“快,奏起礼乐,让御熙王和静姝公主成婚。”凤想容说完,呼出一口气,在临时摆下的席位上坐下。
礼台下静谧地没了半分声响,礼乐一起,显得异常突兀。
满天瓣飞起,新郎与新娘牵着大红喜结,登上礼台。
司仪礼官宣读两国缔盟圣旨……
那字字句句,费解难懂,嗡嗡敲在脑门上,百里玹夜有些犯晕。
他与新娘相对而立,克制不住地转移视线,看向左侧席位上,正闲雅品茶的女子。
那茶盅里的东西,嫣红如炼熔的玛瑙。
她搁下茶盅时,一滴嫣红,挂在海棠红的唇角,那樱唇微抿,还是不净……
凤颐从旁摇头失笑,伸手勾住她的下巴,把她脸儿转向自己,拿丝帕给她按在唇角,嗔怒道,“瞧你……我说过多少次,不能喝的太急。”
两人眸光相视,那一幕似只是寻常。
百里玹夜移开视线,听到有低低的笑声传来,忍不住又看过去。
自从他离开血魔,便不知她的一举一动。
但是,他相信,她不会做任何背叛他的事,她和凤颐这样亲密,定是在生气祭台刺杀之事。
兀自宽慰,却又矛盾懊恼,若莫清歌的话都是事实,他便永不能再见她。
听到礼官高唱“一拜天地”,见她看过来,他忙收回视线,看定面前罩着红盖头的女子,心里的一团火却是越烧越旺。
似赴断头台,他腰身弯下去,身前的女子却突然,一头栽在地上。
他惊喜地怔住,突然想起,刚才陌影手指拂过红盖头的一幕……
他以为,她是在妒忌,原来,是在帮他毁掉这婚礼?!
眼前宫女,喜娘,太监,一团大乱,他忙后退两步。
凤想容惊慌地站起身来,不敢相信,眼见着要大成之事,竟然又出乱子。
“御医,御医,马上救治!无论如何,定要让静姝站起来拜堂。”
大群御医涌上礼台,百里玹夜被撞得退到一旁。
礼台下传来两声冷笑,他看下去,就见陌影端着茶盅就道,“天狼太后,我看,天意如此,你就不必强求了!”
凤想容端坐凤椅上不理会她,只等着御医们作答。
御医们皆是摇头叹息,上前跪拜道,“太后,皇上,请恕微臣等无能,静姝公主狼女凤体,臣探查不出任何病症。”
凤想容冷斥道,“珣帝,泱泱靖周,竟找不到一个能医治狼人的御医么?”
严太后道,“陌影倒是会医治狼人,只怕天狼太后不愿用她。”
凤想容看向礼台下,“凤陌影,你上来,务必把静姝救醒。”
百里玹夜担心地看她一眼,就怕她抗旨,又怕她能把静姝医好……
见她起身上前来,凤眸里一抹狡黠游鱼似地,一闪无踪,他似在生死间经历了一回。
普天之下,只有她可以这样左右他的心神。
陌影一挥披风,蹲下来,把红盖头掀开,看到呼延静姝的脸,不动声色地挑眉,这易容面具,果然绝妙,竟然连毛孔都看得清晰。
她视线划过浓妆艳丽的脸儿,落在新娘的脖颈上,中指和食指伸过去,按在她的颈侧,一缕真气灌入肌肤之下,游蛇般,朝着她几处穴道游弋而去。
“静姝公主这病症甚是古怪,像极了天狼史上,一夜万人成白骨的瘟疫,白恶。”
凤想容上前来,亲自探查新娘的脉搏与心跳,却探查不出任何异样。
“凤陌影,你一派胡言,白恶乃是绝症,静姝好端端的,怎会有这种疾病?再说,白恶病发之后,口吐白沫,而不是晕厥……”
她话没有说完,新娘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癫狂地嘶吼着,撕扯着身上的袍服,那手臂,肩头,突然长出一个个白色的斑疹,唯独脸上还安好无恙。
众人惶恐远离,连凤想容惊恐地踉跄后退,被裙摆绊住,跌在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抓狂的新娘子,直抓向身边最近的人……
百里玹夜担心地忙把陌影拖开,迅疾一掌打在新娘的后颈。
狰狞嘶叫的娇躯突然停住,众人惊魂未定,陌影趁势上前,撕下了新娘子脸上的易容面具,露出一张白斑斑驳的脸。
众人都奔到了礼台前,百里玹夜俯视那张脸,阴鹜冷哼了一声,在不愿多看第二眼。
“怎么会是安凝?!”严太后也从凤椅上站起身来,斥责问道,“凤想容,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天狼这是要诈婚呢?!”
---题外话---</p>二更很快来o(n0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