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外突然传来锣鼓喧天的载歌载舞声,以及纷杂的脚步声。孔晟愕然抬头,穆长风在一旁笑道:“三弟,今日已是除夕,明日便是元日,估计这是城里的百姓在跳傩舞驱赶瘟神呢。”
孔晟哦了一声,长出了一口气,竟然不知不觉间已是年末除夕了,过了今日,明日便是至德二年了。
略一沉吟,他马上扭头望着聂初尘,压低声音道:“聂师姐,你必须马上走!我让乌显乌解两人护送你离开……”
聂初尘见孔晟深邃的目光望向了挂在墙面上的地图,想起当日孔晟的那番密谈,就会意点头,她是个泼辣果敢的性子,也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
孔晟和穆长风并肩将收拾完行囊的聂初尘送出府门来,眼见聂初尘和乌显乌解两人纵马消失在空旷的街道上,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除夕了。他猛然想起,如果历史的记载没有出差错,安禄山的死期就是这两天,他心里很明白,一旦安禄山被安庆绪取而代之,河南道的战局会发生重大的变化。
若是能抓住这种稍纵即逝时机的变化,力挽狂澜逆转河南道的局势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念及此,他眼眸中就泛起坚定不移的光亮。
整天的锣鼓声再次从街道那头传来,孔晟扭头望去,见一群人载歌载舞,打头的是八个个头不高的男童,头戴狰狞的面具,腰间束缚着红色的牛皮圆鼓,穿着红黑相间的衣衫,边跳边击鼓敲锣,跟随在一个打扮诡异服饰充满着异域色彩的巫师背后。
再往后,是数十打着喜庆幡的男女百姓。
战乱时节的睢阳城,除夕悄然而至,因为战备和人心慌乱,今年的春节根本就没有太浓的气氛,若不是这场跳傩舞的队伍过来,恐怕包括孔晟在内的很多人都忘记了今天已是除夕。
其实,唐朝人过春节是非常讲究的。
在除夕前,人们都要尽量往家赶,以求与亲人团聚。除夕之夜,全家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喝椒酒,以驱寒祛湿。吃过团圆饭,全家人围坐火盆到天明,称为“守岁”。所谓“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也所谓“对此欢终宴,倾壶待曙光”等诗句,写的就是当时过春节吃团圆饭和守岁的情景。
而大年初一,还要走亲访友,互相宴请。这跟后世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总之春节的各种气氛、各种程序、各种礼仪、各种风俗,都因为战乱而被迫简单化,城里百姓自发聚在一起跳傩舞,也无非是为了图个吉庆,祈愿叛军来年最好不要来进攻睢阳。
这个年月,老百姓还能有什么指望呢,安居乐业什么的太过遥远也成了一种奢侈品,只要能少一点战祸,能在这乱世中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就算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望着跳傩舞的人群过去,孔晟轻叹一声,刚要转身进府,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过,抬头瞥去,见三个风尘仆仆的士卒纵马扬鞭,呼喝着行人避让,向着太守府衙门的方向冲去。
孔晟眸光一闪,突然抬步向太守府衙门行去。穆长风皱了皱眉,想要阻拦却还是闭住了嘴。
孔晟大步流星地进了太守府衙门,守门的士卒有些畏惧地盯着他进门的飘逸背影,低眉垂眼,生怕给自己惹祸上身。在现在的睢阳城中,在睢阳守军中,孔晟简直成了“暴君”一般的存在。
张巡正在聚集众将听各路探马的情报禀报。
应该说张巡在治军方面还是有一套的,他将为数不多的睢阳守军整编规划成三个营,一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一个弓兵营,三支部队既能各自为战,又能合纵连横,能在战时发挥最大的战斗力。而他非常重视情报搜集,以睢阳为中心,经过一年多的经营,他已经撒下了一张无形的情报大网,周遭州府的异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探马会随时通过隐匿的渠道传递回真实消息来。
孔晟刚一进了大堂,便感觉到数双阴沉仇恨的目光投射过来,他淡然无视,径自走向堂中向台上的张巡和许远躬身一礼,然后默默退到了一侧,站在了南霁云的边上,静静聆听着探子的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