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彻话音落下。
齐宫大殿鸦雀无声。
齐王田儋更是脸色冰冷。
这楚使,是要威胁寡人吗?
蒯彻像是没有察觉齐国君臣的神色变化,他依旧坦然自若,扬声而笑谈。
“昔日王翦灭赵破燕,覆荆楚。王贲定魏亡燕代,扫齐地。关东六国,王氏独灭其五,乃是天下第一将门。而秦将王离者,王翦之孙,王贲之子,爵为列侯,乃天下之名将也!”
听到“扫齐地”一语,从田儋到田荣,再到满朝齐臣全都脸色变了下。
没人开口争辩。
不光彩的事情,沉默是金。
王氏的威名,他们也无法否认。
“王离麾下二十万大军,皆乃昔日蒙恬北破胡夷之老卒,久经战阵,勇斗无敌,亦为之天下之精锐!”
蒯彻声音渐沉:“而王离以名将之姿率二十万精锐东渡,破上党,得河内,纵使名士张耳、陈馀亦难以匹敌。秦军若扫荡河北,则东可入齐,南可与章邯合灭魏楚,彼时天下反秦之业将付之东流,是为万民之灾厄也。”
“值此危亡之际,吾主吴王挺身而出,以策诱王离北攻长城,疲其兵卒,丧其军心。并以河北雄兵与王离奋战数月,屡破其军,降其将苏角。后待天时,引漳水而大破王离之军,一战而殁十万精兵,杀秦将涉间,逐王离仓皇西遁仅以身免。如此雄壮威武之事,天下诸侯可有能与之比肩者?”
蒯彻音调猛地激昂起来,他高傲的扫视殿中:“吾曾亲眼见那洪浪之中,十万秦军哀嚎盈天,浪涛之下尸首如同烂泥横亘,相比那鼎中烂肉,唯有此景方可称天下奇观,君等可曾一见?”
“今吾主吴王数月之间定河北,破秦军,欲秉承陈王之志,与四海之士共约覆秦,正要如猛虎出山,带着麾下数十万持戟之士,伸大义于天下。当此之时,齐王却扣留吾主家眷与陈王妻女,此乃何意?齐国是欲背义投秦,与吾主为敌?是欲与天下所有反秦之士为敌乎!”
话到最后。
蒯彻双目大睁,怒视齐王田儋。
他的声音铿锵如金铁,仿佛利剑出鞘,话中内容更震得齐国君臣一时间竟不敢反驳。
先以王氏父子灭六国之事打击齐人气焰,顺手抬高王离和长城军团的地位。转而又以王离之败来衬托吴王威势,到了最后更以大义加身,怒斥齐人。
一套下来如行云流水,就连刚才还嚣张跋扈的齐王田儋也不由微微侧首,避开蒯彻的目光。
理亏啊。
之前田儋假借陈王相托之名,呵斥公孙庆,一来有名义在手,二来齐强而景驹弱,田儋不怕得罪对方。
可吴广不同,他坐拥燕赵,麾下兵卒不比齐国少,又有大破王离秦军之威势,威震天下。田儋自诩齐国不弱,心中也少不了对吴广充满忌惮。
而在名义上,哪怕不管陈胜家眷和楚国朝臣的问题,吴广的大哥可还在他手上呢。
劫人家眷不放,这事情说破了天,他齐国也不在理。
田儋不是什么伶牙俐齿之辈,现在被蒯彻抓住此事并以大义呵斥,一时间无语反驳。
好在有田荣站起来进行回应。
“先生勿要激动。”
“吾齐国与暴秦不共戴天,从无投秦之心。且大王前日在平原屯兵,正是要相助吴王抗秦,只因粮草尚未齐全,故拖延了些日子,哪知吴王已破秦军,吾等只能退兵回临淄。此事可显示我齐国抗秦之坚定,何来与吴王为敌,与天下反秦之士为敌的说法?”
“至于吴王与陈王家眷,先生怕是有些误会了。吾等亦佩服陈王与吴王反秦之大义,只因河北战乱,秦军纵横四处,吾等见他们皆是老弱之辈,怕其受秦军惊扰,故而挽留于齐,好意相待。只等着吴王战胜之后,再遣人护送至河北,吾等一番好意,先生怎能如此误会?”
田儋也反应过来,顺着道:“然也,寡人乃是好意相留他们,谁料吴王竟误会至此。先生今日既来告知河北胜战之事,寡人算是放心了,当让人护送吴王与陈王家眷前往河北,以使寡人与吴王之间不生误会。”
“原来都是误会啊。”
蒯彻笑眯眯的向着齐王拱手:“齐王既善意相待,那想来吾主就放心了,彻先代吴王谢过齐王好意。”
齐人既然让步,这一次出使目的达到,蒯彻便顺势给齐王一个面子。
这时候要是再不识好歹,继续进行呵斥,把人逼得下不了台,田儋免不得恼羞成怒,直接翻脸烹了也不是没可能。
这外交上的分寸,必须得谨慎把握。
果不其然,见到蒯彻上道没有再多说,田儋也松了口气。
此事他并不占理,齐国也不想和刚刚大破秦军的吴广结仇。
他之所以先将蒯彻晾在临淄三天,又以无礼态度对待。
其实是为了给吴王使者一个下马威,打消其胜战之后的锐气。并向蒯彻表明,你吴广打赢了秦军又如何?
我齐国不在乎!
如果想求取被扣押的家眷和楚国朝臣,那就得放低姿态,好言相求,甚至让渡给齐国一些利益。让齐国在两方外交中占据优势地位。
哪知这蒯彻牙尖嘴利,说起话来一套又一套。
再加上他胆魄又足,竟逼得齐国君臣难以招架,只能放下打好的算盘,将扣押的人质送回去。
如果被蒯彻用大义质问下,他们还扣着人质不放,那齐国的名声就真的要烂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