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章邯在河南大破楚军十余万,又于渑池杀周文将军,现已兵至洛阳,要不了多久就将打到荥阳,与我河内相望。”
“我奉吴王军令略取河内,在此危急之时当坐镇此处。如果率兵北上弃河内于不顾,则此地危矣。你速回上党告知河内的情况,请陈将军坚守等待吴王援军。若是上党守不住,他亦可退往河内,我将与陈将军一起御敌。”
张耳的态度很和善,说出来的话却让夏说全身发寒。
拒绝了。
陈将军不是说你和他是刎颈之交,要同生共死的吗?
你怎么就拒绝了!
不过张耳话里的最新军报,也让夏说吃了一惊。
上党的距离要远一点,不如河内的消息灵通,他没想到函谷关里出来的秦军这般厉害,竟然将周章都给杀了。
怪不得张耳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用这理由拒绝他们的求援也是说得过去。
只是想到自己肩负的使命,夏说咬牙再度相求。
张耳只以河南秦军为威胁,婉拒了夏说的求援请求,并言吴王那边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出兵救援上党,让陈馀等待邯郸的援军。
见张耳不愿派兵,夏说苦求无果,只能哭泣退走。
待到陈馀的使者离去后,张耳叹了一声。
“吾等昔日以为二世暴政,天下反秦之势汹涌,秦军必不堪一击,反秦大业转瞬将成。哪知道关中秦军竟如此凶猛,当此之时我亦是自身难保,哪有余力北上救援。只是这一来,有些对不起阿馀了。”
贯高等部将劝慰道:“据闻王离大军有二十万之众,而我军所有兵力加起来不过三万左右,以此人数北上,岂能解上党之围,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更别说河南秦军随时有北渡的可能,吾等当严守大河防御,这才是当务之急。”
“长子城坚固,陈将军若是死守奋战,当能支撑到吴王率大军援救,彼时危局自解。将军勿要自责,想来陈将军会理解的。”
有手下安慰,张耳心情好了一点。
他叹道:“是啊,上党被围,吴王那边肯定会想办法去救援。我实在无力北上,阿馀素知我心意,想来会明白我的苦衷。”
……
数日后,上党郡长子城。
日光西斜,黄昏将至,攻城的黑甲军队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血污。
秦将王离立在城外,眺望远处被鲜血染红的墙垣,面色冷冽。
长子是上党治所,城防设施不错,加上城中兵卒黔首殊死奋战,导致秦军攻势虽猛,一时间也无法破城。
这场攻城战,怕是还要再打上一段时间。
王离并不着急,他分出去攻略上党其他城池的偏师已陆续传回消息。
襄垣、屯留等城已被拿下,偏师正进攻壶关,长子要不了多久就将沦为孤城一座,破城是早晚的事情。
“君侯,有数骑从河内方向来,是否要派人截杀?”
有短兵前来禀报询问。
秦军围三阙一,将长子城的南面空了出来,如果不管,那数骑将从南门入城。
“河内?看样子是陈馀向张耳求援了。”
王离笑了笑,摇头道:“这些人不用管,任他进城便是。听闻陈馀和张耳是刎颈之交,今张耳屯兵河内,听到陈馀危急说不得会派兵来救援。这反倒是我的机会。张耳若来,那就一网打尽好了!”
话到最后,王离眼中甚至有期待之意。
围点打援。
一口气吃掉张耳的援军,他拔取长子后就可以顺势南下将河内一起打掉。
一举而复两郡,这样的功劳足以显示他王离的威名吧。
……
长子城中,面容疲惫的陈馀也见到了从河内一路赶来的夏说。
“张君何时派兵来救?”
一见面,陈馀便迫不及待的询问,双目尽是希冀。
夏说来见陈馀前,已看到城外尸首满地,听见城中多有伤兵惨呼,知道这段时间陈馀过得很艰难。
他不由悲从心来,跪在地上泣道:“将军之命,夏说负矣。张将军闻上党之急,并无出兵救援之意。”
“什么!”
陈馀勃然而起,惊怒道:“他张耳与我是刎颈之交,当年誓同生死。今我被王离大军围困,他却在河内拥兵数万而不愿前来救援,张耳竟欲背誓乎!”
夏说道:“禀将军,张将军那边其实也有相应苦衷。”
说着,夏说将河南的最新战况如实说了出来。
陈馀听得呆立当场。
“那秦将章邯竟如此厉害,连周章都杀了,这……”
知道河南战事情况,陈馀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境地下张耳如果率兵离去,章邯那支秦军一旦北上,河内转瞬即失。
可这不是张耳不来的理由!
“荥阳城外尚有伍徐、田臧的大军,秦军东出必定先解荥阳之围,才会有渡河北上的可能。河内受秦军威胁,但并非急切之危,反而是我陈馀现在正被秦军围攻,旦夕之间就有可能城破覆亡。”
“你张耳顾虑大河以南的秦军,却不忧虑我陈馀的安危吗?竟然还推言让我等待吴王的支援,可恶!我看你就是怕了王离!”
陈馀勃然大怒。
吴王如今正在燕地,哪怕收到信件后就立刻动身南下,两地千里之遥也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赶路。
所以陈馀不怪吴王,客观困难摆在眼前没什么好说的。
但和吴王不同,你张耳拥兵数万屯驻河内,就在上党的边上,率兵前来支援要不了多久,甚至这边上党之战打完了,河南的战事都还没结束。
你竟然用这种借口来推诿我陈馀的求援,何其可恶!
换成其他人,陈馀不会这么生气。
但你可是张耳啊!
陈馀以父事之,约为刎颈之交,曾经发誓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人!
“秦军按兵法围三阙一,给了吾等与外面联系的机会,你且在夜间出城再去一趟河内,将我亲笔书信交给张耳!”
陈馀咬牙低吼。
他要亲笔写下书信责问张耳!
……
到了晚间,夏说又带着几个骑士夜出南城,直奔河内而去,一路上并未遇到秦军阻拦。
轻骑快马,昼夜兼程。
夏说两日间就抵达河内野王,再次见到张耳,并送上了陈馀的亲笔书信。
“始吾与公为刎颈之交,今馀旦暮且死,而公拥兵数万屯于河内,不肯相救,昔日同死共生之情何在?苟必信,何不赴秦军俱死?且公与吾两军相合,未尝无破秦之机!”
信中话语严厉,陈馀以昔日所发誓言质问,羞的张耳面红耳赤。
他不去上党救陈馀,除了南边的秦军威胁外,也少不了惧怕王离大军的原因。
人家二十万大军,哪怕是分了一部分兵力出去,也是他手中兵卒的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