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接近黄昏,城头的厮杀声逐渐平息。
蓟城外的楚军如潮水般退去,很快便收缩回环绕在城外的营地。
又扛过了一日。
城头诸多秦卒皆长松了一口气。
郡守杨启立在一处墙边,面色肃然。
他知道,楚军的攻势还未结束。
果不其然,待到楚军兵卒退走后,城外大营又奔出上百骑兵来。
这些在攻城战中无用武之地的兵种,如今围绕蓟城奔驰,不停用燕地方言对着城头喊话,不时还停下马来往城中射出带帛书的箭矢。
攻心之战。
远比兵卒厮杀的攻城战更可怕。
“射回去!”
杨启怒斥。
城头持弩的秦卒立刻抛射。
可经过几日交锋后,双方都熟悉了对方的应对措施,见势不对,那些骑兵拍马就走,只留下一地箭矢,以及阵阵呼声。
“多谢郡守赠箭,吾等稍后来取!”
杨启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又打量了周围面色各异的秦卒一眼:“若叛军敢接近城池,无需节省箭矢,该射便射。”
众人忙应命称诺。
杨启下了城墙,又去府库检查了一圈,这才疲惫的回到府中。
也只有夜晚,才能让他紧绷了一天的心弦略微放松。
不过今夜肯定不是,杨启刚回府中,就有下人来禀,说郡尉赵铭前来求见。
“请郡尉进来。”
片刻后,赵铭走入厅堂。
“赵兄此时来见,不知是何要事?”
杨启客气询问。
他与赵铭私下关系很好,这次蓟城守卫之战,两人更是默契配合,一人各守两面城墙,竭力阻挡叛军。
大家都是好战友啊!
可哪知赵铭坐下后,说出来的话让杨启大惊失色。
“杨兄,今叛军势大,广阳诸城皆降,只余我蓟县孤城被围,照此形势下去城池陷落已是必然。我闻吴广胸大肚宽,不仅对投降的秦吏没有滥杀,还愿以高爵厚禄相赠。称愿以郡降他,则可为封君,今吾等不若以蓟城相降,也可保全性命富贵啊。”
赵铭神色很诚恳,希望老友能和他一起投降,得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杨启一拍案几,怒道:“赵兄说的是什么话!吾等受皇帝信重,为一郡之首官,自当以性命相报,在这危亡之际,怎能说什么投降!”
赵铭道:“若是始皇帝在世,我自当以死相报。然则杨兄又不是不知二世皇帝是什么德行,自继位后他便杀兄弟姊妹,又诛先帝旧臣,连蒙将军兄弟都死于非命。此等君王我为何要以命相报?我甚至听说始皇帝所诏二世并非是他,而是长公……”
“住嘴!此等事项,岂是你我可言!”
杨启厉声呵斥,打断赵铭之语。
厅堂一时陷入沉寂。
赵铭叹道:“杨兄应该清楚,自那吴广以爵赏秦吏,并与燕人约法三章后,蓟城人心不稳。今吴广兵临城下,吾等麾下吏员、城中大族豪杰、黔首庶民皆欲降之,全亏吾等压制。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叛军继续猛攻,吾等疲惫应付,城中一定会有人趁机起事,与叛军内外合攻,吾等必死啊!”
“死便死吧。今叛军围城,若是不得胜,唯有一死而已!”
杨启起身,对赵铭沉声开口:“我与蓟城共存亡,城在则生,城破则死。降敌二字,还请赵兄勿要复言!”
眼见杨启态度,赵铭心中暗叹果如臧荼所言。
他不再多劝,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目送友人离开。
杨启神色冰冷。
“赵铭虽然被我拒绝,可观他模样,早已心生降意,怕是会做出开城门投降的事情。我杨氏世代秦将,岂能因我杨启一人而使宗族受辱。今我欲与城共存,赵铭则欲降敌……赵兄,对不起了。”
杨启面露狠色,招来手下亲信。
小半个时辰后,便有一队兵卒冲入赵铭府上,要将其全家拿下。
“吾乃广阳郡尉,尔等安敢如此!给我滚出去!”
赵铭勃然大怒,命僮仆反抗。
“郡尉欲降叛军,吾等奉郡守令,反抗者皆杀!”
带兵的司马下了杀令,转眼之间,郡尉府中血流满地。
广阳郡尉赵铭的头颅被当场斩下。
他双眼大睁,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