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吴广采用蒯彻之策,以爵位为赏,并遣范阳令徐晖乘坐朱轮华毂在燕地各城驱驰,所过之处,守城秦吏大多望风而降。
各县长吏虽多是秦人,然始皇帝既死,二世皇帝登基后又胡作非为,连续诛杀大臣宗族,将秦廷上下搞得乌烟瘴气,各地秦吏看在眼中,对于那位年轻的至尊便无多少效死之心。
吴广大军兵临城下,许多秦吏拼死抵抗,无非是因秦人与六国之民的矛盾尖锐,怕投降后没有什么好下场。
现在吴广不仅宣传只反秦政,不反秦人的统战政策,还明码标价给出了秦吏献城的待遇。
加之范阳令这个例子在前,打消了许多秦吏的顾虑,他们纷纷开城投降。
短短时间,还真形成了蒯彻所言传檄而定的效果。
不过守城的秦吏降服,各城的燕人心态则尚未转变过来。
广阳郡,涿县。
这里是曾经的燕国督亢之地,其地势平旷,土壤肥沃,为燕之膏腴。
昔日燕太子丹便是以进献此地为名,遣荆轲西向刺秦。
现今在吴广招降政策下,涿县令不战而降,开门迎楚,一日之间城头黑旗换红旗。
对于上层统治者的转换,涿县燕人在兴奋中也带有丝丝不安。
有人惶恐询问:“我听说楚人贪婪好利,当年帮着齐人抵抗昌国君,后来又反手把齐国给抢了,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如今楚人进城可有滥杀和抢掠,他们日后会不会欺辱吾等?”
“没有吧,我看那些楚人挺讲规矩的,有几个兵卒向我买履,还给了钱呢。”有卖鞋的小贩为城外的楚军辩护。
一个屠夫颔首赞同:“然也,昨日那吴广犒兵,让吾等杀猪宰羊送到城外去,也是给了钱的,并无欺凌之处。”
询问之人心中略安,道:“那就好,这吴广既讲规矩,那我也就放心了。”
“有什么好的。”
旁侧却有长须男子哼道:“不管是秦人来统治,还是楚人来统治,对吾等来说还不都是一样。日后服役缴税,受那严法盘剥,哪样少得了?秦人统治的时候欺负吾等,楚人现在来了,难道就不欺负吾等了吗?以吾观之,在这吴广治下,与在那秦国皇帝治下并无多少区别。”
话一出,众人点头。
有道理啊。
秦吏也好,楚人也罢,都是外来的统治者,对他们这些燕人来说似乎并无两样。
以前该咋样,以后还是该咋样。
想到此,对于吴广与楚军的态度就淡了。
燕人们或许欢迎楚军将他们从秦吏统治下解救出来,但不会太过热情的去拥护。
吴广是楚人,他们是燕人,双方哪有什么感情。
甚至还有人暗中想到:“楚人复国,听说齐人也复了国,那咱燕人就不能复国吗?燕人治燕地,总比那些外来者好吧?”
就在这种种情绪在燕人中酝酿蔓延的时候。
吴广则在军营中召集了涿县及附近城池的投降秦吏,大族名门,父老豪杰等人。
宽阔的主帅大帐中,各摆案几酒食。
诸多秦吏、父老豪杰、大族长者皆被引导入内,按照地位身份坐下去。
“吴王将吾等召集于此,看上去十分隆重,不知是有何要事与吾等商议?”
有人小声开口。
一大族长者玩弄着手中酒卮,笑道:“怕不是想让吾等出钱出人,为其提供粮秣以攻略燕地。”
“应是如此,今楚军虽不战而下数县,可广阳郡守屯兵蓟城,有死战之意。蓟城乃昔日燕都,城高难破,怕是不好攻打。楚军想要吾等出力支持也是正常。”
众人低声议论,对于今日之宴多有猜想。
没过一会儿,帐外传来脚步声。
吴广在蒯彻、阿牛、吴冲等人的簇拥下走进大帐。
“拜见吴王!”
帐中诸人见状连忙起身参拜。
吴广几步走上主位,转身跪坐,目光扫了众人一眼,微笑道:“诸位不用多礼。”
接下来便是吴广与燕地诸人的寒暄,或是问各大族的情况,又或是问今年的收成等等。
待到酒过三巡,气氛渐热之后,他才正式进入主题。
吴广转头,对坐在下首的蒯彻点了点头。
蒯彻笑着起身,对众人道:“自秦国吞并天下,关东之民便为秦法统治,距今已有十余年矣,不知诸位对于秦法有何看法?”
对秦法的看法?
涿县令等秦吏低下脑袋。
其余燕人纷纷开口。
“秦法苛责细密,稍有不慎便动辄罚为刑徒,其斩人手足,割鼻黥面,真乃天下之酷法也!”
“然也,秦法之最无情者当属连坐。一人犯法,则什伍同罪,全家连坐。使人相互告奸,父子相告,夫妻相疑,邻人相见不敢言语,此等酷法断绝人伦,真乃无耻之法!”
“还有禁止吾等说话之法,秦人徭役繁重,动辄征发转输千里之外,为此破家亡族者不知凡几,而吾等只要言说一句不好,便是诽谤、妄言,动辄判罪诛族。秦皇帝以酷法堵天下万民之口,真是让吾等有苦而不得说啊!”
蒯彻一句话,便把众燕人的情绪挑了起来,将这十多年来积累的情绪爆发出来。
秦并天下之前,各国都有法律,但却无一国的律法像秦律那样严苛细密,惩罚极重。
特别是连坐制度,告奸制度,还有诽谤妄言等言论罪更是六国之人难以忍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