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他看着房间整齐的仪器,急促地大口呼吸着,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空气都灌入自己的肺部。
过了两分钟,他才冷静下来。
打开门,一个人影堵在门外,悬川吓一跳,是理查。
明明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他们俩互相点了点头,谁都没注意到彼此惨白的脸庞和湿淋淋的额头。
“一起走吧。”理查的声音没了往日的兴奋,仔细听,还有极力压抑的后怕。
悬川同样心事重重,故而没能察觉同桌的异样。
他们慢吞吞地走,肚子里的心事重到拖拽了步伐,这条不算长的路,他们走了快一分钟。
突然,墙壁集体变红,那是隐藏在墙壁里的信号灯,平时没有任何动静,老老实实待在里面,他们只知道它们的存在,毕竟开学第一课就有学到过,可这几年,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到它们,但此时,它们齐刷刷地破墙而出,疯狂地闪烁着红灯,拉响警报,聒噪刺耳的声音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是开学第一课里最重要的内容,教授们说的,可是教授们又说,自从他们入校以来,就从未响起过,大家当做考试点就好了——记住,警报响起,在洞穴的人,必须通过外部断线的方式强制他们离开洞穴,虽然强制下线会带来一定的脑部损伤,毕竟连接着神经。
听见这个响声,理查愣在原地,悬川也愣了一下,他被声音吓到了,但他飞快调整,他看见理查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太响,他没听清,凑近了,才发现,理查眼里的恐惧和茫然。
“怎么办?”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鼓噪的警报声中,悬川只看见他嘴唇嗫嚅,像是在吐出磨嘴的骨刺。
“快去帮忙!”悬川先他一步反应过来,他抓住理查怔愣的胳膊,掉头往回赶去。
密密麻麻的房间,里面安置着一个个正在经历洞穴世界探险的个体,他们眼眸紧闭,生态舱的自动断开系统已然失效,悬川唯一的能做的事情就是拔掉这些或粗或细的线管。
如教授们说的原因,被强制拔掉线管的家伙们,他们没有并立刻醒来。
“理查你再发什么愣?快帮忙啊!”悬川从第一间房里出来,发现理查还愣在走廊,他着急地吼道,想要把他唤醒。
悬川甚少用如此大的声音跟谁说话,理查被他吼得闭了闭眼,但显然奏效了,他像是一个被输入命令的机器人,慌不择路地钻入紧闭的房间。
悬川记得自己那天大概拔了十个房间的线管,再往后,有更多老师赶来了。
在刺耳的警报声中,他们冷着脸,让恢复意识的学生立刻离开。
理查几乎是被拎出来的。
他还是一副灵魂出走的模样。
路上,警报声越来越轻,悬川总算听见了理查的话。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理查被警报声堵住了嘴恢复了作用,他惶惶地拉住悬川,“我只是打算带白烟去中心城内找她的妈妈,悬川,我做错了什么吗?”
悬川心惊肉跳,他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同桌,脑子混乱一片,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没事,我们先……”他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回去。”
当天晚上,军校关于洞穴事故开展调查,前后有三批教师和不明身份的人进入他们的房间,挨个询问,悬川和览星因不在事发时间之内,再加上抢救有功,他们没在着重询问范围。
还收获了一些表彰安慰,悬川更是收到了不少对他父亲的问候。
……
第二日,早练如期举行,理查请了假,悬川带着早餐去看他,发现他的状态很差。
悬川想了想,决定问他:“你要……去说吗?”主动去说出自己的事情。
理查窝在被褥里,像是一只受惊的鸟,惊恐地拒绝了:“我不敢,悬川,我不敢。”
他声音抖如筛糠,悬川安抚了他几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又过了几天,调查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学校四处都能听见讨论,理查眼下黑眼圈深重得吓人,顾谷还以为他是因为过度喧哗被人揍了。
“悬川,”艾洛蒂在一旁突然出声,他将目光从顾谷移到悬川,说,“你真厉害。”
“什么?”悬川感觉自己手心里渗出了汗,他不动声色地回问道。
“是啊,什么厉害?”顾谷紧随其后提出疑问。
“心理素质啊,遇上这种紧急事故,大家都是第一次,要不是悬川帮我们摘掉了设备,我们可能真的就出不来了,”她盯着悬川的眼睛,没什么表情地说,“谢谢你啊,第一。”
……
“悬川,你能陪我去一趟办公室吗?”
理查的黑眼圈持续扩张领土,在皮肤上肆意驰驱,在掉到下巴之前,他终于拉住了悬川的胳膊。
悬川没有犹豫,他点点头,答应了他:“好。”
老教授叫鲍德温,正是开学典礼上开学第一课时搞恶作剧,还把大家拉到洞穴里的老师,他看着比开学的时候老了很多,但还是尽力接待了他们。见到理查,他特地翻箱倒柜,给理查拿了一包眼贴。
“我……”理查嘹亮的嗓音顿了顿,几秒过去,他握住那包眼贴,在这个不算大,但装饰整洁的教授办公室里,响起了理查这些天埋在肚子里的真相。
手里的茶缭绕着烟雾,悬川垂眼静静地瞥视了一圈办公室,在墙角,有几盆花草,其中,有一株不知名的红色花正在·绽放,它的花瓣美丽而精致地蜷曲着,带有温和的距离感。
跟洞穴里撒一把种子就能拼命往上钻的植物不一样。
“我骗了守卫。”理查一鼓作气说出来,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能说出来,他就这样流畅地继续说,说自己利用蛞蝓的掩护,把自己的搭档——一个洞穴人,带进了地下通道。
“这违反了规定,教授,是我做错了……”
“不,”七十多岁的老教授摇摇头,他眼角的皱纹没有任何责怪,他说:“孩子,这不是什么大事,规矩,有时候就是用来打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