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在往日,正是顾时寒回家的时候,而现在,他还在秋风瑟瑟的巷口里派发传单。
杜大婶儿提着竹菜篮从市场回来,远远就看见顾时寒仍旧在那,忍不住叹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感叹完,她上前不由分说地从顾时寒手里抢过一把传单。
?顾时寒刚要出口的招呼被吓咽了回去,以为杜婶觉得他在小区门口发传单碍眼,连忙护住余下的传单,试探地问:“婶儿,您这是干什么呢?”
?“傻孩子,我帮你发传单。”
?顾时寒啼笑皆非:“婶儿,你这分明是抢。而且你这么多也没用啊,我也没法跟老板交差啊。”
两人在行为和口语一来一往地拉扯一回,又寒暄几句后,顾时寒佯装不经意地说:“哟,您还提着菜篮子呢,是不是准备回去做饭啊?”
?杜婶被提醒起正事,又叮嘱顾时寒几句就离开了。一边走着,杜婶忍不住一边嘀咕:可惜了这么懂事的孩子,先是没了娘现在又遇上这事,就剩下一个不争气的弟弟,两个孩子还怎么过日子啊。
?顾时寒在冷风中微凉的心缓和不少,给自己打打气后再度铆足了劲工作。半个小时后,余下的传单被尽数派发完。
?回家的路上,他细数着自己今天的情况:早餐两个叉烧包花了一块钱,跑快递单子挣了五十,矿泉水两元,午饭工作单位包了,下午派发传单又挣了三十。
算上爸爸每天住院的钱,还是入不敷出。
念此,顾时寒更加心疼早上买矿泉水的钱,怎么就忘记换一个大一点的水壶带出来呢?实在不行,再多带一个水壶也好啊。
?可再怎么节省,没钱还是没钱,穷还是穷,天价的医疗费还是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
顾时寒泛起深深的无力感,感觉自己像是悬崖上抓着藤蔓失足者,竭尽全力用力攥着藤条,可还是一寸一寸地下滑。结局已被大众默认,而角色还在苦苦挣扎。
?莫非真的要……放弃治疗吗?
?顾时寒浑身一阵颤栗,寒冷不已,立即将这可怕的想法驱逐出脑海。他怎么可以生出这样的想法?!简直不是人!
到家了,顾时寒拍了拍脸蛋,将忧虑担心都收了收。
顾家落在M城的贫民区里,是一栋墙面斑驳灰白的四层矮楼中的一间,八十平方,两室一厅。三个月前,还是父子三人的家,如今是顾时寒和顾令寒的住所。
“我回来了。”推开掉漆的铁门,顾时寒往里间喊了一句。
无人应声。
他径直进入房间,看见顾令寒裹着被子蜷缩着睡在小铺,头和身子都背对着门。自兄弟两分床睡后,担心顾令寒会不慎摔下床,顾时寒作为哥哥便睡在上铺。
顾时寒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生病后,犹豫一会儿后默默退出房间。
顾时寒刚掩上门,顾令寒睁开了眼睛。相比于顾时寒的清秀柔和,顾令寒的五官清冷锋利得仿佛两个不是亲兄弟,那斜直向上的窄眉下是两只墨黑长眸,鼻梁高挺似新疆人,刀片般的薄唇,整张脸此刻木着时,透着一股早熟和仿佛无感的冷漠,没有半点刚睡醒的惺忪。
烦躁情绪逐渐重现在他的脸庞,他想要踹开被子,偏又因为裹的太严实,以至于他蹬了几脚又挪了挪身子才踹开。
这本是一件小事,然而顾令寒却感觉被挑衅了,积郁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狂躁地将被子揉成一团,用力地扔到床角并狠狠地踹上了几脚,算是给予这个敢嘲笑他无能的被子一个教训。
发泄完,他还是得直面现实:他该如何向哥哥解释自己逃学多日的事情?
顾令寒抿着唇,表情似愠怒,但这其实是他担忧思索的正常表情。
“令寒,吃饭了。”
顾时寒呼喊从厨房传来,轻柔像风中飘来的蒲公英种子,此时此刻落黏在顾令寒身上,却成了一种无法拒绝的负担。
顾时寒将电饭煲里已经蒸得热乎的一盘白斩鸡取出,与炒好的空心菜一起放于桌上。木桃色的老方桌上,两副碗筷,一荤一素,两人的晚餐就准备这么解决。
有些简单,两个离心的人吃饭是无法不简单的。
顾令寒在顾时寒斜对面坐下,一言不发地吃饭。
“今天怎么放学回来就睡觉啊,身体不舒服吗?”
顾令寒看着碗里的米饭,轻声说:“有点小感冒。”又补充一句:“所以想睡会。”
“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完饭再泡包999来喝?”
“不用了,现在好多了。”顾令寒敷衍着。
他并没有生病,只是逃学罢了。怕顾时寒继续追问,他转移话题说:“对了,那些白切鸡是杜婶刚刚送过来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的买的呢。”
顾令寒不接话。他想起上星期自己买了一瓶可乐,顾时寒看到后责备他浪费的事情。
“既然你身体不舒服,那晚上你就别去医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