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升野几乎一夜未眠。
虽然早就知道秦琰有个床伴,但在亲手为人打开门的那一刻,秦升野的嫉妒心还是无可避免地发作了。
他怀里抱着一条半人高的猫咪玩偶,在床上翻了无数次身。
秦升野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自然知道那两人在地下室里做什么事情。
不知何时,他对兄长的依赖与仰慕已经发展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在听说他有了床伴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思考如何悄无声息地把那人做掉。
很显然,再这样下去他对秦琰的感情就要违背伦理了。
时针指向数字五,困意终于侵占了秦升野的大脑,圈起手臂怀里的抱枕搂得更紧,侧着身蜷缩在床贴近墙面的角落。
恍惚间,只见一辆卡车冲出马路——耀眼的灯光直射双眼,就像童年画本中吃人的巨兽,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瞬,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喇叭混着刺耳的刹车声传入耳中,他的身体不知被谁向后一推——疾风掠过秦升野的脸庞,钢铁的碰撞声如同恶龙的嘶吼。
秦升野的耳边只剩由远及近的尖叫,粘稠、猩红的液体逐渐侵占了他全部的视线。
下一秒,嘈杂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飞虫缭绕在耳边的嗡鸣。
像是夏日里不知疲倦的飞虫。
坍塌的矮墙前滴着殷红的液体,一截小腿仅靠着小片皮肉连在上截肢体上摇摇欲坠。他迫切地想要看清卡车与墙面的夹缝间那具躯体的面容,可拼命想要睁开的眼却被血液糊住。
透过眼睛撑开的狭窄缝隙,卡车驾驶室接近变形的门被人从里撞开,一个身影跳下车门,手上持着匕首,一瘸一拐地向着秦升野走来。
一步。两步。
远方闪烁着的红蓝警灯在视线中逐渐模糊。
秦升野的双腿如同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身影一步步逼近,秦升野只觉得视角像孩童一般低矮,抬起头也看不清他的长相,帽檐下的眼睛映射出杀气。
高举的匕首在灯下泛着阴森的寒光,手臂上露出的六芒星纹身一闪而过,随后冲着秦升野落下。
他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温热的手掌覆上了秦升野的眼睛。
耳边的喧闹戛然而止,温柔的男声凑在他的耳边低声安抚着:“没事了。”
没事了。
宽厚的掌心抚过秦升野的脊背,视线没有了遮挡,秦升野怯生生地捏着衣角,面前是一扇虚掩的房门。
秦升野身下一轻,有力的手臂将他托起抱在怀中。他伸手推开了门,房间里放着一张铺着浅蓝色床单的儿童床,床边空地的地毯上摆满了积木、士兵小人与皮球一类的玩具,落地窗前摆着一台立式钢琴。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说罢,那少年将他放在地上。秦升野跑向书桌,抱起椅子上的长条猫咪紧紧搂入怀中,又小跑着钻回了那人的怀里。
秦升野抬起头,少年略显青涩的面容十分熟悉,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与秦琰模糊地重叠在一起。
“哥——”
阳光从厚重窗帘的缝隙中挤进房间,正好打在床尾的猫窝上。
名为砂糖的阴影色的缅因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随后迈着优雅的步伐爬上了床,扬起爪子拍在了秦升野的脸颊上。
秦升野困得睁不开眼,转过身体将猫咪捞进怀里,誓要让砂糖与长条猫玩偶二帝并尊。
砂糖显然对自己的行为十分后悔,扭着身子蹭了秦升野一身的猫毛,终于以付出自己的优雅为代价把自己这位难缠的主人弄醒,随后坐在床头用舌头梳理着自己的长毛。
等到主人睁眼看他时,他又恢复了那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另几只猫咪听见动静,也跃到秦升野柔软的大床上,挨个冲他撒娇要抚摸。
睡眠不足的秦升野被叫得心烦,随手捞过几秒钟前才整理好仪容仪表的砂糖搂进怀里捋着毛发,砂糖愣了两秒,最终还是拿这位不讲道理的主人没办法。
长期饭票比脸重要多了。
方才梦中的画面是他六岁那年所经历的一场浩劫——母亲在自己面前被卡车碾成了肉泥,神秘的男人举起尖刀想要一并夺走他的生命。
在那之后,他便被接回了秦家。
包括心理治疗师在内的所有人都告诉他,当年的案子只是普通的醉驾案件,是秦升野的恐惧迫使他篡改了那段记忆,所以每回做噩梦都会出现一个拎着匕首的男人。
兴许是当时年纪太小,孩童的认知总是被身边长辈牵着走的,秦升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相信这个说法,但这样的噩梦在过去两年内都困扰着他——尤其是那个男人手臂上的图案。
最开始,他只能看到那个男人手臂上的一片漆黑,随着噩梦次数的增加,他逐渐看清那男人手臂上画着一个有棱角的图案,直到今天这次——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图案:
中间镶嵌着玫瑰的六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