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为何这么说?”红莲转过头看向韩非,“隋侯珠可是天下奇宝。”
“如月照之光充盈室内,按书上记载推测应该不差多少。”韩非笑答。
“可它怎么没有隋侯珠出名,难道不是品质不如的原因吗?”红莲又问。
韩非伸手捋了捋红莲后颈披散的黑发,把她抱起来,腰上隐隐传来一阵酸痛,但他却丝毫不曾表现出异样。
“和氏璧和隋侯珠之所以闻名遐迩,除了本身品质珍稀,更因为它们几经传承,历尽世间沧桑,才能引人奉为佳话。”
韩非看红莲在他怀里,忽闪大眼睛听得认真,笑着继续说:“美玉奇珠是鬼斧神工天成之材,但谁敢说以天下之大,就没有和它们一样名贵品质的奇物呢……”
“既然山外有山,也能宝中有宝。可宝物若是未经人世打磨就束之高阁藏而不露,谁又能知道它们的价值。”
天下奇宝,背后都有动人的传说故事。
和氏璧先有卞和两度举荐蒙冤不白,直至第三代楚王,才以三天泣血换得实至名归。和氏璧剖石面世,即为楚国国宝,即使如此也换不回卞和被削去的双足。
让和氏璧更出名的机缘,则是赵国上卿蔺相如完璧归赵的壮举。秦国以十五座城池和赵国交换和氏璧,可谓价值连城。而蔺相如一人在秦庭上进退得体视死如归,最终保住美玉也化解战事,传为一段妙谈。
这故事世人皆知,红莲当然也听过。
“若和氏璧真的冠绝天下,楚王怎会将它送给赵国。若它真值十五座城池,秦王怎会不想履约,你说是不是?”
韩非的问题,红莲想了想点头认可。
“所以至宝的背后,不过是利益。楚王赠宝定然为了交换更多好处,秦王所图的其实是巧取豪夺蚕食赵国。”
韩非似是看穿过往云烟,摇头喟叹。
“但这些宝物在人间辗转,无数世人盛赞夸耀,它就有了超出自身品质的价值,趋之若鹜的欲望让它所值翻倍。”
“越是得不到的宝物,随着时间流逝越是珍贵,我猜秦王现在对那和氏璧,应该更想据为己有,比过去想得多。”
“天下奇宝,莫不如此。”
韩非话锋一转,双眼透出清澈目光,更甚宝珠华彩,笑得意味深长。
红莲低头思索,觉得韩非所言在理,但有几句话意思模糊不清,似乎并未说尽。她想了一阵也没想通,抬头再看墙上那颗夜荧珠,倒是瞧着更亮更好看了。
人们的期待,本就是价值的一部分。
韩非抱着红莲在顶楼厅堂慢慢走过,这一层放的宝物多是楼中最为珍贵之物,两人偶尔停下来摆弄些新奇玩物,库使在一旁小心地伺候,唯恐他们碰坏了东西。
顶层逛完回到入口时,红莲又瞧着墙上宝珠。韩非看她不舍,就问道:“这么多好玩的宝贝,妹妹可有看上眼的?”
红莲回过头,搂住韩非的脖子说:“我若想要那颗珠子,父王会给我吗?”
韩非闻言轻轻的笑:“当然会。”
“哥哥不是说,它能比得上隋侯珠。”红莲也笑了,眼里有几分期待。
“所以配得上妹妹。”韩非知道她是想听自己夸她,跟着说,“对父王而言,你比这些宝贝更贵重,他会舍得。”
红莲笑得更开心,想了想忽然问:“哥哥知道隋侯珠的来由吧。”
韩非点点头,红莲又说:“世人皆说蛇蝎歹心蛇毒索命,可那条蛇却会报恩献珠,看来世人的眼光也有不准。”
隋国君王出游,在山中遇蛇,那蛇重伤难行,隋侯心下恻隐救了蛇命,蛇后来化为人形赠珠回报,就是隋侯珠。
“人有千人千面,生灵亦是如此。”韩非这回没笑,倒是微微阖眼,“习惯是偏见的起源,有蛇懂得报恩,也有蛇反噬恩人,世人既畏之又奇之,才有相异传闻。”
“很多事不止要听,还要看。”韩非望着红莲,指指自己的心口。
“不是用眼睛看,是用心看。”
他顺手抚摸红莲可爱的脸庞又说:“世界太大,有很多无法看穿的变数。无论何时,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坚守本心。”
“那样你才能不被偏见所惑,不为世人所伤。”韩非悠悠而言。
红莲公主的价值,在父亲眼里自然不是一件宝物能替代。韩非相信父亲一定在她身上寄予了很大的利益期待,将来不论嫁入秦地还是联姻三晋,都会人尽其才。
但对于红莲自己,这是福是祸,韩非又如何能未卜先知。更何况以当前三晋自顾不暇的局面,也许父亲的一手好盘算,最后还未必能派上用场,只落个大才小用。
他希望自己的妹妹快些长大,提早看清这王权背后的利害真相。
至少,也不要像曾经的自己,儿时有一片真心,如今却身不由己。
回忆恍然而止,韩非收摄心神。再过几天就是红莲生辰,每年韩安都会办宫宴,韩非转头看向桌上的莲花尊。宝尊虽精雕细琢,七朵莲花围绕中央壶尊舒展姿态,联成灵动起伏的花环,但火山琉璃在夜晚时色泽略有发灰。红莲喜欢光泽流转之物,原本不合她的喜好,不过韩非答应会给她个惊喜。
他打起精神,起身关上推窗,走回桌前坐下,从怀里掏出几枚小圆珠,是他从珍宝楼带出的夜荧珠。这种珠以形状和亮泽区分,越大越亮的越珍贵,他手里的几颗虽亮却不大,并非极品珍物,拿出楼时,他说是要送给红莲公主,下人做好记录也没拦着。
韩非晃着珠子比划几下,尊上莲花偶尔掠过几道彩芒,宝光飞影惊鸿一瞥。
他嘴角弯出笑意,眉头却微皱,看来这几天晚上是没空写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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