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给了韩非行走官书阁的权力,最开始有些不放心,只因那里会收录往年重要的朝臣奏表,他虽然已经找人处理掉一些,但总怕有所遗漏,会被韩非看见,可又想额外给些甜头,让韩非对自己更用心。韩非对那些奏表不感兴趣,行事分寸正合他心意。
韩安放了心,懒于再过问韩非读书。即使他发现些蛛丝马迹,也不过是陈年旧事,往事中的故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何来真相。韩安依旧隔几日召见韩非,大多还在冷宫,可他也迷恋在寝宫表里不一的禁忌快感,那种血亲交媾的偷欢让他回味无穷。
但韩非对在寝宫行事非常排斥,尽管他的身体不敢抗拒情欲,最终都会被韩安玩弄得一泄涂地,可他的精神却越来越紧张,这让他原本灵欲融合的尤物惊艳,只剩下肉欲淫乱。韩安对此很不满,可韩非每次都言之恳切,说自己实在害怕有损王之基业。
韩安没法明面否定这份说辞,就换着花样在冷宫折腾他。寝宫不能玩些复杂的绳捆索绑也不能揍他,全挪去了冷宫,韩安想以此逼着韩非更习惯在寝宫行事。比之以前,现在给他的责罚只是君王略施小惩,因为韩非除了不肯在寝宫放开和他行事,其他时候乖巧可人还很体贴,让韩安十分受用。
君王以痛苦驱使韩非多去寝宫,他在那里不会施加惩罚,更多私密禁忌地调情。而韩非以温顺诱惑君王选择冷宫,他在这里更放荡妖艳,任由韩安随心所欲掠夺。
被改变的人,也在尝试改变控制他的人。
如寒冰化流水,如荒漠浮暗河。
他们就这样纠缠不清,表面看两人比过去关系融洽许多,但只有韩非自己清楚,父亲对他的控制欲望有增无减。
韩安有时非常宠溺韩非,衣食住行都按最好的赏赐他,房事过后还会抱着他抚慰,说些甜言蜜语。但有时也很暴虐,君王在朝上不顺心,或是韩非在寝宫没让他尽兴,韩安就会捆住他的儿子调教。最重的一次,打得韩非好几天也没法坐下,虽然不影响行走,韩安自觉已经手下留情,可臀上的青紫淤伤看着仍有些狰狞,擦药时韩非更缩成一团。
饶是如此,韩非只要能走,就是趴在马车里去太书阁,站着看书,他也能坚持前往,一天不落下。打得不轻不重不管用,韩安又不想如过去那般让他下不了地,就换成禁欲的法子折腾他。在冷宫他不被允许射出,甚至有时韩安还给他戴上锁具,让他在太书阁看一天书而不能如厕,只能晚上回去求见,熬到韩安见了他,近侍一走他就捂着肚子跪在韩安脚边低声哀求,被百般折辱。
但韩非全都忍下来,一个月不射,他毫无怨言,一整天不如厕,他也能熬得住。不管人后如何淫乱耻辱放荡不堪,人前仍然稳健行事钻研学问。韩安明白在自己寝宫行事确是风险难测,最后和韩非做了妥协,叫他一个月来一次,而且不会留他夜宿,只玩些动静轻微的小把戏,说考较功课也不算突兀。
韩非最终遵从了父亲。
被身为君王的亲父围追堵截,这已是他能争取的最后一点余地。
冬雪落了几场,转眼快到正月。方州要返乡祭祖,就上表韩王请出二十日的春假,韩安当然很大度地准了,还赏了方州些财物。这位大儒在韩宫任教几个月以来,反响颇不错,自己听学的子嗣们都夸,朝中显贵送来听学的官宦子弟也夸,若非有韩非这个隐晦原因,韩安还真想多提拔下方州。
方州临走那日,韩非去送他,天气有些阴霾,似是又要落大雪的气象。这两个月韩非行走太书阁,读书见闻与日俱增,韩国的藏书文库,虽然在儒门经籍上不如桑海周全,但在列国通史、四方奇书上却更为广博,还有不少周王室赐下的正统典籍。
所以韩非在国府钻研学问,再和方州请教小圣贤庄的儒门藏典,视角愈发全面,思路也愈发开阔。两人一路走来,都在谈庄上的春季学募,韩非想要投文拜庄,就需写出一篇出色的文章,方州愿意帮他引荐。
“公子可想好拜文主旨?”方州这日穿了灰白绵布外氅,以明黄丝线勾出袖口和衣领花纹,内里还是清雅的一袭蓝衫。
他穿衣一向随性,但身形健朗,再加上仪容举止文质彬彬,很有贵族风范,和韩非并排走在街上,路人多会侧目。
“荀卿书中记载仲尼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晚生不才,想写一己之见。”韩非仍穿着天青色的衣装,韩安很喜欢,就算他身材渐长,也会做身新的给他,精织的绣工显得出身不凡。
冬日寒冷,他又加了玄色的裘毛披风,看着更显端肃。不过玄披衬他肤白,清秀相貌调和几分沉厚,依旧有少年意气。
“公子的立论,野心颇大啊。”方州看了看韩非,抬手抚弄颌下胡须。
韩非笑了笑:“有擅观潮者,从一排浪花就能知沧海波涛壮阔。水本无定性,随地势而动,我之前看郑国的治水方略,他已把水脉研究透彻,可真到荥阳实地,也会有很多意料之外。所以晚生认为值得发挥。”
“既如此,公子这段时间请善思,方某也很好奇公子会给出如何论述。”方州说着,抬头看见城门渐近,就停下脚步抬手行礼,“相送终须别,公子请留步。”
“撰写文章,全凭你自己。方某与公子相谈甚欢,但此事不会干涉,来日投文拜庄,才是公子真才实学。”他想了想又说。
“司教已多有指点,晚生铭记在心,必不负寸心之志。”韩非也恭敬行礼。
方州与韩非道别,乘马车出了新郑。他在车上反复思量韩非方才所言,隐隐觉察他想写的文章意有所指,似乎是冲着荀子而去。方州不由笑了,这少年人好大的胆子。
他记得和韩非谈过,荀卿是当世儒圣,在小圣贤庄德高望重,即便当今掌门庄主,亦是荀卿晚辈,因此轻易不收徒。荀卿学问更是名扬四海,但这么多年来,名下没有一位入室弟子,谁也不知择徒要求。
韩非思道法的执着,做学问的精研,写文章的锋锐,方州都很佩服,但要在荀卿面前博得与众不同,入得了儒圣之眼,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难于登天。
他到底能一飞冲天一鸣惊人,还是心比天高技不如人,方州心里也好奇。
不过无论结果如何,韩非都是方州行走列国遇到的最特别的一位王室公子。
天空中开始飘飞细碎的雪花,像是没头没脑的小虫游窜乱撞,又像丝绸锦缎的碎屑随风轻扬,洋洋洒洒落在众生之间。
但也更像是,展翅高飞的俊鹰,褪尽稚羽上翔九天后,只留下漫天轻柔白绒。
马车出城一路向南而去,韩非返身上马朝王宫而去,他身后跟着一队禁军士兵,是恭敬地护卫,也是严密地看守。
截然不同的道路,前途未卜的苍茫。
道阻且远,风雪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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