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姬无夜执掌韩国军务已有两年,是朝上武官之首,与相国张开地皆为近臣之尊。韩国边关虽冲突不断,却从未起过大战事。朝上朝下也都颇为忌惮他。
韩王车队已经离开,两人出了水神祠,沿小路走到林间的一处空地。
“左司马大人真是越来越威风,现在都能在王上跟前和人摆脸色了。”姬无夜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刘意笑得讽刺。
刘意赶紧躬身行礼:“大将军说笑了,下官为将军效力,行事皆以将军为重。”他抬头看看姬无夜的脸色,没看出不悦,又低下头跟着说,“下官与司空争执,是看不惯王上给他几分面子,他就敢对军务指手画脚。下官上书请求加拨军费,是为了安定国家,既给王上分忧,也让将军威严立于朝上。”
“噢?左司马在我面前说得漂亮官话,可别是你自己都要信了。”姬无夜嗤笑,“王上若真让监察司派人劳军,左司马还打算亲自上边关去和楚军叫阵吗?”
“下官思虑不周,将军教训得是。”刘意被姬无夜一顿埋汰,面上浮出一层薄汗。韩楚边境军务如何,他最是清楚。但他执掌军政这些年,早已习惯从军费中克扣渔利,虚报军务也不是头一次,走通这关节自然有姬无夜在背后撑腰。荥阳水务耗资颇巨,眼瞅着肥肉平白便宜别人,他又怎能甘心。
此人一直为姬无夜做事,阴险偏狭,在百越之战也颇为听话,虽没找到姬无夜想要的东西,但成功铲除了妨碍他们的右司马。
“你以为王上不知这些心思?莫不是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找的替死鬼。”姬无夜看穿刘意仍心有不甘,就嘲笑他的愚蠢。
刘意脸色霎时白了几分,他没说话,两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这些年姬无夜默许刘意所为,对方也很自觉把克扣的大头供奉给他,两人心照不宣各饱私囊。只是有阵子韩王不知何故十分勤政,竟把刘意做的勾当查出些端倪,害得两人措手不及,推出好几个替罪羊勉强平息王上怒火,又着实收敛了些时日,等王上过了那阵理政的兴头,才故态萌发重操旧业。
姬无夜还不想得罪王上,他此时羽翼并未丰满,更何况有那高深莫测的血衣侯,他屡次试探也没能知根知底。他明白韩王一向注重稳固朝堂,制衡群臣,自己私下动些手脚,只要不驳王上面子,不闹出大动静,适可而止地收手,王上也不会追根究底。
韩安数月前找他问过治水利弊,姬无夜自是不想治水,两人明里暗里互相试探,他看王上也有不少顾虑。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王上却下定决心,鼎力扶持水务,这多少会影响其他司部的支出。姬无夜有意纵容左司马上书加拨军饷,就是想看王上的态度。
王上若顺势答应,治水便不会影响自己利益,由得那班文臣去折腾。王上即便不应,也总要找人制衡,疏通关节,他就可趁机探明朝中对头,日后设法清除。
但姬无夜没想到,王上会给出如今这份回应。一边答允刘意加拨军资,一边仍旧全力支撑荥阳治水,这中间空缺竟从所有司部的开支削减,表面看是刘意盛宠殊荣,实则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紧跟着王上以加拨军资为名,要派人犒赏劳军,名义上说得好听,实则又是派人监察军务虚实,而成了出头鸟的刘意,会被何方势力针对都无从防范。
今日再来一出祭祀典仪,公然褒彰各个司部,文臣武将看似都有,却独独没赏刘意,正是不露痕迹给朝臣底气。
这一手连环作为,好一个借刀杀人,釜底抽薪。可恨刘意竟然利欲熏心,还要逆势而为在堂上与人争执,平白树敌,全然不察暗流汹涌,怎能不让姬无夜恼怒。
“左司马,王上表彰治水功臣,也是为了国家社稷,我们做人臣的理当遵从。”姬无夜掸了掸衣服,慢条斯理地打破沉寂,“我看你明日还是尽早上书,把你的一片赤胆忠心禀告王上,加拨军资也不急在一时。”
“将军,难道我们就这么让那班文臣趾高气昂?”刘意嘴上回着话,心里却是一阵不甘地腹诽,好话全让姬无夜说了,往日里的油水还不是他拿大部分。
“那不然呢?”姬无夜的眼神带上更多轻蔑,只觉眼前这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真是蠢得不可救药,“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
刘意动了动嘴,话却没说出来。
“你以为是司空在算计你?他要真有这份心思,方才就不会和你明争了。”姬无夜面色冷漠地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都身在汤镬,还惦记蝇头私利。若不知分寸,他日大祸临头,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
这话很有用,刘意登时躬身行大礼:“下官谨遵将军之命。”
姬无夜看刘意听话了,又缓缓说,“王上之前曾想再立右司马,都叫我挡了回去,你此回要有不慎,罚俸降职算轻的,罢官下狱也不稀奇,更没准坏我朝上布置。”
“下官愚昧,多谢将军指点。”刘意冷汗涔涔,毕恭毕敬逢迎着姬无夜。
“王上这次好手段,却不见最近与朝中何人走得近。”姬无夜皱眉说着疑虑。
“我们的眼线说,王上祭祀之后,倒是没直接去水神祠。”刘意小心回应。
“噢?王上去了哪里,做了何事?”姬无夜紧跟着追问刘意。
“王上在不远的溱水河滩见了一人。”刘意虽然鼠目寸光,却会耍小手段,这些年尽管没少克扣军饷,可也没留下太多线索。他抬头看到姬无夜眼里闪过精光。
“王上见了九公子。”他不敢再卖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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