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常,作为一代妖尊,我做做样子倒也应该,但眼下……
我叹息一声,凡事总是不逢时。
但有一道探寻的目光向我看来,我立即耸拉着眼皮,“鬼君既然有兴致游山玩水,而卉娘又被掳掠无法脱身,干脆陪鬼君一道品风赏月好了,毕竟洗涤鬼君心中的尘垢,卉娘何乐而不为?”
他免不得以尊长的姿态,中肯地对我进行一番说教,“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卉娘内心藏污纳垢,才认为我污了尘垢,带你到山水之间陶冶情操正好。”
我一口气噎住,转来转去,一头栽进自己挖的坑中。
一种受挫感油然从脚尖爬到头顶。
不但身体受制于他,口舌也输与他,我一代妖尊,大着肚子,落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是世道忒不公平,嗟乎哀哉!
湖上泛舟,鬼君临风而立,眺望远江,玄衣和玄发轻缓地舞动,我懒洋洋地躺在蓬内的软床上,偶尔斜眼看他,只见那清冷精致的侧颜,蕴藏着玉润萦回的气质,心神不由得一漾。
但我脑海中隐约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白衣,黑发,含笑温柔,所经之处,到处紫荆漫开……
我手指敲额,仔细地回忆,等到眉头深蹙,陌生的影子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一丝存在的迹象。
于是,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冷灼灼身上来。
看了他不知多久,我开始思索一些问题。
“鬼君倒要告诉我,游山玩水,究竟是为什么?”
我问得极其认真。
他平时只顾抚箫,看的景致也是黑息寨不远处的尸香魔芋,从来没有随处走动的爱好,不可能一下子变了秉性。
他默然了很久,幽幽道,“为你留一点好的回忆,如果你以后恨我了,希望能想到我们走过的地方。”
我一怔,继而嫌他多此一举,“等我生了孩子,幸福不过一家三口,又何来的恨?”立即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鬼君这是诅咒了?”
况且我只关心腹中的胎儿,沿途有什么景致,走马观,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回过身来,看着我,“三天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半。卉娘,你要记住,这是现实,而你将到一个梦境中和我一道度过五十年。”
我不明所以,愣怔地点头,“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是一家三口,那就是好的。”
他的眸子惹上一丝凄伤,手指轻抚过我的面颊,“可能不带孩子去,只有我们两个。”
我自然是不依,含着不满看他,“无论什么梦境,什么现实,我都要与孩子在一起,况且他还这么小,又能如何离开我?”
他定定地看我一瞬,忽然一拂袖,修眉蹙起,语气冰凉,“梦境,有什么不可以的,卉娘你为何从来都这么执著?”
我看着气恼的他,一时呆了。
他虽然向来小气狭隘,且有些独断的自私,但在这样的事情上跟我生气,实在是……忒令人匪夷所思。
被他浑身散发的冷气笼罩,我虚着心,伸手去扯他的袖子,仰首看他,“况且,我的生命只剩下五十年,若是五十年都在梦境中,那岂不是醒不过来了,再也见不到我们的孩子。”
他眸中的一层霜华飞快融化,复杂得让人看不清,猜不透,他俯身下来,将我拥入怀中,一声慨叹,“卉娘……”
“五十年只是梦境的五十年,对于现实而言不过是一个夜晚,所以,你不用担心。”
原来是这样,只怨他最初没有说清楚,不但惹我伤怀,还让他自个儿失态,我一下子释然,露出一丝笑来,“既是如此,既然你喜欢,那就进去好了,你一定有好东西,要让我看对不对?”
“对。”
他在我耳边,吐气如兰,然而,呼吸却有些沉重。
我依旧抓着他的衣袖,情绪忐忑,预感仍然不好。
忽然间,小舟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鬼君一个踉跄,抱着我一道滚到软垫上,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脚下的木板继续紊乱地晃悠,颠得人头晕脑胀,胃一阵阵泛酸。
平静的湖水整体晃荡起来,不断拍打着两边青山山麓,鬼君携我一道掠到半空,然而,半空气流同样在涌动,席卷,相互冲撞,旖旎的景区模糊不清,仿佛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他紧紧地搂着我,往更好的地方升去,唇边逸出一句话,“他来了。”
他来了?他是谁?为什么这个世界,只有我与鬼君,其它的事,一概记不清?
我本来被颠到神志混乱,抚着额头,正要问一个清楚,一个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你将卉娘囚着,究竟是何用意?难道要关她一辈子不成?”
焦虑,气急败坏,却十分好听,我竖起耳朵,虽满脸疑惑,仍可以想象得出那个男人在正常说话时是如何地撩拨人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