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机锋一出,刚起复的融洽场景,瞬息冷将下来。
尚琛蹙起的眉峰,打茗伊跪地匍匐算起,就没消停过。见县主饶不肯罢休,眉毛都拧巴了,亏得她冲他眨了只眼,才稍稍松泛些许。
高三郎忍耐了半日,正攥紧了拳头,大有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气势,可巧被杨阿兄瞅见,将他一只手死命按住。常少春和华琛钰本就不干己事不开口,无可悬心的主儿,见此众生相,付之一笑罢了。
茗伊仍旧恭谨地应承,而后如夜下昙,丝丝琴声绽露。
廖大娘子同文大娘子笑道:“前几日宫宴,听了出《巴渝》,和着曲子,琴音听得不真切。现下,静静听来,倒是清淡得宜。这弹的是?”
子墨叹服道:“廖大娘子真知!这讲的是东汉光武帝刘秀劝其同窗严子陵出仕,奈何后者意在青山绿水,婉言谢绝,一问一答间,方造了段绝唱。”
廖承佑看向阿娘,“以上下调子区别问答之音,省了唱和的曲子,倒显出飘逸洒脱,不伤于纤巧。”
常少春看向子墨,接口道:“你看,人家比你高明多了,肉甲相和,音色温润。”
华琛钰悄声叫绝,“谁都跟他似的,纯用指肉作耗,琴声伤于迟钝。”
曲罢,廖大娘子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婢子,虽说过份清瘦,但肌肤如月光皎洁莹透。在一众傅粉环肥里,素面朝天更衬出清丽绝俗,若非女儿不喜,她委实寻不出错处。
茗伊觑了一眼,见县主阿娘面露平和之色,趁热打铁,正色道:“【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还请县主散了不快,权当容谅婢子市集当日的怠慢之罪!”说完,又咬了咬牙,整个人匍匐在地,拱肩缩背,伴哭泣似的耸动。
这可怜见的,连文大娘子都看不下去了,闷声哼气,心底暗道:你女儿不尊重,跑到闹市显摆,讨了嫌,不说安分守己,在闺阁里绣。竟好意思上门打我家脸面,骂了沐涵还不足,连带尚府的小娘子都要排揎,打量人人都怕了县主之尊,好欺负不成?
思量再三,芷儿已是充容,干等外孙满月又得晋升位份。这底气不由足了一倍,直挺挺道:“廖府最是惜老怜幼的,廖大娘子佛爷似的人物,所出的洛璃县主自然和善,哪儿会跟你一个小小婢子过不去?还不赶紧磕头,以后别再顾头不顾尾了,让人觉得你仗势欺人,传出去可是要闹笑话的!”
茗伊忙朝沐涵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上前,磕头如捣蒜。
洛璃被子墨点破,已是心虚,听不得这些话语。现听文娘子复又提起,不禁发怔:这话没得恶心,文娘子敢情说给自个儿听的?到底发气是小,闺阁清誉事大!赶忙揽着她阿娘的肩膀,腆着脸娇嗔道:“阿娘,时候不早了,阿爷等着吃您做的蒟蒻面呢。”
廖大娘子笑道:“哪里话,小孩子家家,不过些口角,哪里就闹这么大。这府上还有诸事须打点,就不叨扰了。文娘子,改日再一起做茶汤吧!”
文家大娘子欢送道:“那敢情好啊,这我送送您吧!”
一面说,一面像金兰姊妹一般,热络地走了出去。
(本章完)